(一)
那是隧道的尽头,黑暗面前的最后一道光,是出口,他的脚踏出去的那一刻,就能抵达那一个叫“天堂”的地方。
只是......
颤抖的双腿却没有勇气迈开那小小的一步。
他无法忘记二十七年前,那一个只会关押死囚的牢房里,小小的稚嫩躯体,哪怕是满布的伤痕,承受着不属于自己责任的罪孽,却愿意面对一个不信任自己的义父,嘴角露出了最真挚的笑容,温柔地呼唤着:
“啊~布莱恩爷爷~来看昂吗?”
嗯,那太过纯真无垢的微笑,他的回答却是一个落荒而逃的背影,一逃就是二十个春秋......
——再一次的相见,却是只能在雨夜之下的墓地,那一个铭刻着他名字的墓碑前,可笑地自己一句句撕心裂肺,却是废话无用的对不起
假如,那一刻他不逃的话,历史将会改变。
他的父亲世治就不是被皇后陷害,有着久经沙场经验的他人类军队的战线也不会崩塌被魔王所偷袭,爱丽也不会有着那凄惨的人生,也不会......
——也不会有那一天的来临。
——无垢的纯洁心灵开始有了绝望的污点,一往无前的善良开始扭曲的变异。
是十五年前的那一个血染的长夜,哀嚎的皇宫后殿,站在了零零碎碎的尸体推面前,是一个手持着还滴着鲜血的少年。
他凝视着地上的碎肉块,仍由着从尸体里渗出的血液从自己的双脚里滑过。
——明明曾经的他连蚂蚁都不愿意伤害,如今……
却拿起了屠刀,做着罪大恶极之人都办不到的事情。
那垂下的脑袋,被凌乱的金色发丝遮掩下的呆滞双眼,宛如风化磨损的铜镜,不再有光,也不再没有泪,也没有不再任何的情绪波动。
与其说是疯狂后的理智蒸发,还不如说是……
——那不过是走投无路的可怜虫,祈求着救赎却无果只能自暴自弃的无奈。
每一次少年最需要的时候,他却不在。
——失去了父亲,失去了爱人,失去了生命,作为他唯一能够支持他的亲人他却不在。
嗯,二十年前逃窜的开始,他就谎称自己暴毙了的谣言……让那一个少年忘却了自己。
如此混账的自己,如今站在了天堂的入口,还有什么资格去见那一个亏欠已久的他?
去跟他说一句对不起?假如对不起有用的话,那么世界就不需要法律。
是的,如今在入口的他才发现了一样东西。
该说什么?他该做什么?自己该如何面对那一个少年?
慌了,他慌了,他思念了三十年的人,却在即将见面的那一刻失去了勇气。
嗯……毕竟,思念从来都是折翼的,他不会飞出你思绪的脑袋,也不会从你笨拙的嘴里说出来,哪怕物理上你将自己的心掏出来放在他的面前,你也不一定能传达那一份心绪里积压已久的思念。
可是时间的列车从来不会误点,也不会延迟的发车。
那一名叫贪欲的人参果少女,已经告诉过他,他能见那个少年的时间不过是堪堪的几秒罢了,短短的几秒就可能容下老人矫情的犹豫。
崩塌,是的,那一条漆黑的隧道开始崩塌,就像碎掉的玻璃一样缓缓逼近着老人站着的路口。
逃吗?就像二十年前自己无法面前那一个少年阳光的笑容和那一个必死的结局吗?
不知道……老人不知道。
而在他选择发呆的那一刻,破碎的光之道仅仅只剩下了他站着的地方。
……
(二)
等他回过神来,老人一经发现自己站在了那一个世界的入口,本能下的选择。
——哪怕是不知道如何面前,甚至连见面的资格也没有,他还是想见见那一个少年一面,哪怕是远远的一眼。
只是……那一刻,他终于明白了为什么那个人参果少女说他能见到那一个少年的时间只有短短的几秒了。
那是苍茫的大地,放眼望去,是一望无尽的绿油油草原,人间不可能拥有着那般澄清的蓝天白云。
更不会拥有这一条宽大到占据了这一片草原大半面积的漆黑河流。
是的,漆黑的河流,滚滚长逝的大江,上面是一条高耸入云的赤色拱桥。
“冥河”、“奈何桥”那一刻,瞬间从老人脑海闪过的两个词汇,他已经知道了自己所在的地方。
——嗯,天堂与地狱的分界线。
他抵达了这个世界不过堪堪一秒的时间……
能在人间界站立个上万年时间的双腿,却在那一刻失去了能支撑他那并不重,甚至可以说过于轻的肉体。
“噗通!”膝盖跪在了带着花香的泥泞草地上,他才发现自己一直清醒的头脑开始晕眩了起来……
不仅仅是双腿,如今连上半身都开始软倒在了地上,贴着温暖的大地,双眼开始冒着金星的布莱恩,如今美丽的世界在他的视野里开始天旋地转之后,他终于发现了问题的所在。
……
(三)
一个一百毫升的容器被灌入了整整一千毫升的水会怎么样?
是的,会被撑爆,不符合的容器被灌入过量的液体自然便是被撑爆的下场。
那便是如今布莱恩的现状。
“天堂”,那本来就是“逝去之人”该呆在的地方,一个还活着的人前去会没有任何的问题?
而且,那一些“逝去之人”都是过去强大的存在,他们都是“旧人类”,以灵魂为核心的“怪物”,试想一下,一群靠吸收魔力作为食粮的“神”们,他们居住的世界有可能是到处飘着“新人类”必要的氧气吗?
嗯,那便是答案……
天堂的“空气”却是最纯净的魔力,一个还活着的人,拥有着肉体约束的他,灵魂依旧链接着肉体,他这一个偷渡客可还是一个活着的人类,而不是像那些没有肉体,随时会涣散的“死人”们一样,没有限制就是没有上限的吸收,他们自然不像布莱恩一样会被“撑爆”。
那是临界点一般的疲惫老人,已经匍匐在地上不断吐着白沫,因为过于吸取魔力的身体开始不断地变大……
——宛如胀气的圆滚气球之后,却又像不断泄气,从老人的身体每一个气孔。
而且气孔里外泄的不仅仅是过量的魔力……还有鲜血。
是的,那似乎便是那一个老人“天堂之路”的结束。
假如在那一刻,那一座桥上,没有那一把熟悉的声音的话:
“嗯?是新来的神仙吗?”
“啊啊啊啊啊!又一个和我一样,刚开始没有适应这里的新人啊!有人吗!有熟悉解决魔力膨胀的人吗?”
那一刻,老人几乎是模模糊糊看不清的视线里,看着那一道高耸入云的拱桥下,缓缓地落下的一个焦急身影。
——熟悉的金色长发,是起初那般的无垢纯净碧蓝瞳孔,而不是那一个血夜里狂乱后的无奈双眼。
——那似乎是他最后的机会,这一趟“天堂之旅”
试图张开的带着双唇,一次次地张开,望着那一个熟悉的身影,却没有能喊出那一句憋了整整三十年的话语:
“昂……爷爷想你”。
那是缓缓落下的,已经皱缩到只剩下了皮包骨状态的老手,从那一张年轻稚嫩的脸蛋上滑过。
——布莱恩失去了意识。
——在那一个妄想三十年后临死相见的人面前。
不断缩小的年老身子被那一个落下的身影轻轻地抱起,就像那三十九年前的那一个清晨。
——那一个老人抱起那一个初生的金发婴儿一样温柔。
只是……这一次对换了对象。
金色的人影抱起了某人消失在了遥远的地平线上
……
(四)
天上一日,地上十年,在那一个老人在天堂滞留了短短一秒的时间内。
地下的时间,从那一个激斗黑夜已经变成了再一次升起艳阳的清晨。
待在了洞穴一直等候着老人归途的初生少女,大概没想有想到自己会在此刻见到这样的两个人。
嗯,是的……
一个是披着黑色的斗篷,长袖和兜帽下都是裸露着棕褐色的皮肤,拥有着和自己相当颜色的瞳孔和发色。
站在那一个有着和自己一样特征的娇小人儿的隔壁,是一个同样有些熟悉的面孔。
——金色的齐肩短发,和自己一样的粉色瞳孔,那她睡在自己隔壁的爱丽有着几乎能吻合的相同面孔,精细的五官却给了别人英气十足的视觉冲击。
而且……那一个金色短发的女孩还拿着一把断掉的铁剑。
她脑海里老人的记忆,瞬间让她喊出了自己眼前的这两人的名字:
“尼克斯?还有……伊豆……”
“你们为什么会在这里?尼克斯,你不是应该在黑暗地下交易场所在救援被‘色欲’支配的昂吗?难不成已经治疗完毕,还完成了计划的下一部分,说服了伊豆服下了能让她不完全的人参果血统变成真正的人参果?”
只是……没有回答,是的,贪欲面前的两人,那仇视的眼光已经告诉了她准备要发生的事情。
她缓缓地站起了做了一整晚的“新身体”,松了松有些发麻的筋骨后,扭了扭手腕:
“啊~别问什么布莱恩去哪里?你们已经知道答案了。”
“看来尼克斯你什么都没做好,没有治疗完色欲,也没有劝说到伊豆,反倒是因为我吃了布莱恩,却丢下了全盘的计划……”
“啊啊啊啊啊!难怪你做不成大事了,尼克斯。”
完全进入了临战状态的贪欲,伸出来的指头摇曳着的黑色火苗,是老人成名的能力。
她很清楚有些东西解释了他们也不会信,她现在能做的,只有先用武力制服眼前已经被热血和复仇冲昏了脑袋的两人。
——等,只有等布莱恩的灵魂从天堂归来,她才有解释的机会。
“虽然我知道我这样说你们根本不会相信,我……不是你们的敌人,也不像伤害你们,我会尽力给你们轻松一点的打晕方式的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