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落了、夜依旧明

作者:小号练手 更新时间:2023/1/25 0:09:45 字数:9259

飞鸟惊掠过这片即将荒芜的土地,此后,它们再也不会回来。

………………

女孩侧躺在地上,看上去有些邋遢,脸上、衣服上、和过了肩膀的发丝上都沾了不少泥土,虽然这些不是她的意愿……

尽管如此,依旧可以从那柔和的脸部线条和清瘦的身形能看出这是个女孩。而且越过泥土细看那精美的五官,就能发现这其实已经是个美人胚子了。

但她周围的男孩全然不会注意到这一点,他们只在乎他们在乎的。

男孩们仗着人多势众和女孩的毫不反抗而肆意妄为。他们把她围在中间,或挥拳,或脚踹,模仿着他们自以为帅气的攻击动作,兴奋着,叫嚷着。笑的欢跃极了。

其中一个注意到女孩似乎对背上腿上的击打反应不大,但是被打到小腹身子就会轻微的颤抖,发现了什么似的很是高兴。

想来这个男孩以后一定有格斗的天赋。 当下他便无师自通地单腿独立稳住身形,另一只脚高抬,以腰为轴蓄满了力就踹了出去。

女孩被踢得身形翻滚出去,不可抑制地闷哼一声,趴在地上轻微地喘气。

其他几个男孩见到此景一时惊讶,围着那个男孩。

男孩便得意起来,远远的俯视着女孩,似在欣赏一件作品般……

其实这不是天净沙第一次见到若汐,不过,不知道她还记不记得。

他上次来这里时失了手,不小心伤了腰子,找了个山洞卧了一天,正愁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时候就遇到了这丫头。

当时他让她帮忙去采点药,想着自己试着对付一下。又担心那药材不好找,毕竟他只是在书里见过,真正的实践可是一点没有……

第二天醒来时,药已经送来放在他身边了,只是不见她人。

他惊讶于药的先进——不是他要的药材,而是经过制作后的药片。光洁圆润的外形让他一度以为自己穿越了,以至于让他都没心思考虑别的事。

如果不是这件事,自己大概不会多此一举吧。

天净沙如此想着,翻身下树,随手拾起一块石头稳准而不狠地向那男孩后脑勺丢去。

不能太用力,死人了就不好。

事实证明他力道掌握的非常不错。

没有见血,但男孩挨了后痛的直接抱头蹲下、浑身颤抖着话都说不出来了,显然是痛的要紧。

周围几个男孩惊呆了,回过身来看向他,再相互之间看看,不知所措。

一个不正规的团体的实际力量比它表现出的差远了。天净沙深谙此理,再次俯身拾起一枚石子,作势在手里掂了掂。

男孩们一下子四散逃去,包括挨过一次的那位,他甚至都没有回头看一眼,只见了周围同伴逃走便也踉跄着跟着跑掉了。

再去看若汐,她无声地把自己翻了个身,但不起来,仰躺着望天。

天净沙走近了,冲她伸出手。

若汐没有接,她压根就没有动,天净沙看过去,有些惊讶。

若汐的眼神很奇怪。

人有各种情绪在面部,线条和器官的扭动不过是外在表现,真正刻画一个人内心的还是在眼睛。

只是这眼睛中的神色很难看出,但对天净沙来说轻而易举。

但是此时的若汐……她该有什么样的情绪,痛苦?高兴?委屈?

都没有,天净沙什么都没有看出来。

她只是望着天,那一滞不错的眼神甚至让天净沙开始疑惑她到底有没有注意到自己。

不过他也不恼,坐在了若汐身旁。“在想什么?”

“死了的话……会怎么样?”

看来若汐是注意到他了。声音很轻,并非是被打后的有气无力,是一种平静的轻。

若汐的声音听起来让人有些痒,像是一只猫在下午三点时在太阳下的哼哼。

很是动听,只是和她那张木着的脸不甚搭配。

天净沙听到声音挑了挑眉。上次见面时,她对他唯一的回应是听完他说的话后点了点头,让他一度以为她是个哑巴。刚才的话也不过是学的小说里的帅气地随口一问而已。

“不知道。”他认真地想了想后,没想出来答案,只能这么回答她。

“那,死的时候会痛吗?”若汐继续问了。

“死的时候?当然会痛啊,而且是很痛。”天净沙即答,注意到若汐的眼神一瞬间暗了下去后,他立刻补充道:“不过,我也听说,有一些方式,可以快到让人不会觉得痛,只是……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要试试吗?”若汐突然问天净沙,他一时不能理解,没有回答。

空气寂了一会,若汐没再说话,天净沙也不挑话头,只有微风拂过远方的林木,响起飒飒叶声。

若汐起身离开了,天净沙鬼使神差地跟在了她身后。她注意到他了,但也没有什么反应。

走了曲径通幽的不短的一段路后见了一栋高大规整的别墅,若汐推门而入 后天净沙才意识到这是她的家。

这让他有点紧惊讶,这种规模的别墅,即使在核心区也是相当高档的。这完全能代表一个优渥的家境。

他之前对若汐的了解也只是从周围村人口中听说的,结论也只是——这是个不咋讨喜的孩子。

若汐进去后天净沙也跟着走了进去,若汐头都没回。

天净沙环顾四周后又是一惊,这么偏僻的地方不可能有供电,可这里的电家具一应俱全,那就肯定有别的能源供应,那么……

他扭头看向客厅中央在封闭皿中悬浮着的,正在发光的青绿色石头。

碧石,以艾利姆矿石为原料,经炼金术加工后的完成品,能够源源不断地向外释放灵力。

这种东西本来是用于灵力武器的充能,用来武装那些不能使用灵力的人的,奈何实在鸡肋。

难以大规模制作导致无法组成普通人军队,而能够使用灵力的人又不缺这点灵力……

最后也只能是做一些电力供应,成了上流世家彰显身份的奢侈品。

‘不知道能不能扣下来啊……’天净沙望着碧石发出的莹莹光点心中琢磨着。

若汐对他的举动毫无反应,她甚至都没有回头看他一眼。她直接就进了浴室,关门,很快响起淋浴的水声。

这个举动让天净沙有点咂舌,他不禁开始想她到底有没有注意到自己,注意到了又会怎么样?

于是他在屋内四下走动观察着。

三层的别墅,但是似乎只有她一个人住,完全见不到其他人的痕迹。

‘有点奇怪啊……’打量完大厅,他收起了去其他房间逛逛的想法,在屋内椅子上坐下。

不一会浴室开了门,若汐身上披了件袍子就走了出来,头发散着,湿哒哒地滴着水。

天净沙毫不避讳地始终注视着她。不得不说真是一个美人胚子,十三四岁的身子就已经有几分窈窕的身形;即使面无表情也难掩俏脸的光洁可爱。

只是若汐依旧拿他当空气般看都不看一眼。

“借下浴室?”天净沙走到她跟前堆起笑脸道,抬手指指浴室。

若汐平淡地轻点头,一点都没有被他的突然凑近吓到的样子。天净沙高高兴兴地去了。

里面都是熟悉的配置,天净沙迅速扯下衣服就开始造。

他很久都没有用淋浴冲过澡了,突如其来的惊喜让他高兴至极,以至于哼起了歌来。

他完全熟悉旋律的曲子只有一支,但那是他无论如何也不愿意回想的。不过他路上听过别人哼过不少曲子,也记住了。

歌词不会无所谓,意境来了跟着嚎就行了,反正是那个调调……

足足嗨了几十分钟天净沙才完事,然后就发现乐极生悲了。

“那个……衣服……”

他打开门,露出一个脑袋向外望,幸好若汐就坐在对面的沙发上,他有些尴尬又带着庆幸说道。

若汐不说话,只是看着他,眼露一丝疑惑。

“我衣服不能穿了,你帮我找件吧……”

天净沙解释着。他的衣服确实不能穿了。

浴室很大,有专门放换洗衣物的地方,但他怎么可能那么规矩的办事,直接就脱下来丢到地上了;冲澡时还不时来几个舞步,导致水流波及范围极大,衣服是完全湿透了……

若汐听懂后,一点头就走开了,很快又回来,手里是一件上衣和裤子。

天净沙看到后就很奇怪,他能看出那是男式的衣服,但是大小明显是若汐穿的。

不过他也没太在乎这种杂东西,疑惑也就疑惑了,接到手上很快换上。

有点紧了。

他不瘦,还很精壮,只是身材匀称;若汐是女孩,又纤弱,还比他小两三岁,穿着是小,不过也能凑合。

穿上后天净沙对着一边的镜子褥了两把头发。

‘嗯,依旧犀利。’

出了浴室门,若汐已经又坐回了沙发上,天净沙不知道要干什么,索性也走过去坐在那。

一时无言。

他还真找不到什么话题……不过这对他来说从来都不是问题。

‘咕———’

陪他奔波一天不得给养的肚子很应景地替他打开了话题。

“有吃的吗?”天净沙再次堆笑道。

他感觉有些尴尬,平时他也是如此生活,只是不似今天这般尴尬。

他有钱,不差钱。

路上遇到人家了。或遇善人,和善着接受好意,走的时候留下钱;或者遇不善者,直接谈价钱就好。

当然他也不会像个傻子一样瞎甩钞票,浪费是小,容易被人盯上是大。

想起这个他就有点生气,他精明了那么多天还是被人阴了,不过这也导致了他后来受伤,然后遇到若汐……

只是不曾想这丫头家境竟如此富裕,而且看若汐那幅样子,对钱估计比他还轻视,不得已只能靠脸吃饭了。

若汐依旧没有表情,一言不发就走开了,走近了一间屋子,不一会儿就有火焰的声音传来,天净沙估计那就是厨房了。

又是一会,若汐出来了,手上端一个大盘子,然后把盘子放在了他面前桌子上,再把盘子里的东西一一移下。

烤面包切成几片、一个煎蛋煎的堪称完美、一盘水果切片、还有硬瓷撇口杯中的饮料,看上面起的沫子,天净沙判断出那是啤酒。

这份堪称制式的一餐瞬间勾起了他不好的回忆,幸好有那啤酒,他不去想为什么他才十六岁若汐就给他端上来啤酒。

虽然他已经有了胡子,再加上饮食完美控制所以已经有一米八的身高,而且长久的绷着脸让他看上去颇具威严。

他握杯,像他的外貌那样仰首就下了半杯。

砸吧砸吧嘴,他开始动手吃起东西来。都是现做的,不算高档,但吃起来相当舒服。

面包比他以前吃的要厚实一些,和他最近吃的那种叫馒头的东西有着不同的口感,抹了黄油后,在口中咀嚼时的甜味和香味毫不冲突地交织在一起。

煎蛋卖相很完美,味道也不差,只是吃着好像没放盐。

水果用的是一般水果,路上他还摘过一些来吃,不过那时吃的和现在这些切片的自然又不一样了。

啤酒………

………………

“啊,好爽~”

食物是一个正常男人的分量,对他来说刚刚好,吃完后天净沙毫不顾忌地喊了一声,起身上下挥了挥双臂。

“有睡的地方吗?”他又问道。

反正吃也吃了,洗也洗了,再住个宿也没什么。

虽然是这么想的,不过他问的时候还是尽量的谦恭着。

‘该死。’察觉到自己的不好意思,让他有点难堪。

他天净沙和不好意思这个词压根就不该用到一起啊……

若汐手指依次指过三个房门,“睡哪间?”

“这间吧。”天净沙毫不犹豫选了最里侧的较小的那间。倒不是他不想麻烦别人所以选了最小的,而是他的习惯。

若汐点了点头,很快收拾起桌子上的餐盘。

天净沙见她要点时间,顾自去了那个房间。

屋子不大,很是整洁。一床被子叠成标准的方块立在床头,天净沙把它铺开来,忽然想起他最近也不怎么盖被子了。

不等他多想什么,若汐那边已经收拾好了,径直走进了屋子里。

天净沙以为她要整理一下或是干点别的什么也就没在意,没想到她直接走到床边掀开他铺好的被子就钻了进去,很快就躺好了,只露出一个脑袋看着他。

天净沙: …………

“你怎么睡在这?”

“这是我的房间。”

“不是说让我睡吗?”

“嗯。”

………………

天净沙好一会才理解她的意思——让你睡在这里和我还睡在这里不冲突……

尽管他有‘心眼’,能看出若汐的话毫无其他意思,只是单纯回答他的问题。但看着那双扑闪着的大眼睛还是让他有些抓狂。

是不冲突……

若汐只露出一个脑袋的画面多少带了点萌感,于是天净沙心一横便去关了灯翻身上床钻进被子里。

………………

在天净沙不敢回头的时间里,夜色慢慢暮了。

他发现自己竟有了几分睡意,这让他惊讶不已——如果在同一个空间内身边有别的人在的话他就会难以入眠的。但是若汐……

若不是他回头看了一眼,他都不敢确定那个女孩是否还在。

他回头看时,才发现被子下的她是蜷着身子的,双腿屈着,双手抱膝。本来就娇小的人现在更是变成了小小的一团。

他想笑但又没笑。

他想笑,他也曾有过这种姿势,所以他觉得他有资格去嘲笑她‘这么大个人了……’

但他又没笑,正是因为他也有过这个姿势,所以他明白一个人会做出这个姿势代表着什么……

他忽然又想起了她下午被别人欺负的样子;又想起了这么一栋大房子空落落的样子……

“喂,”天净沙轻声喊着。

“嗯。”若汐很快回应了他,声音十分清朗,听不出一点睡意。

“你的…父母呢?”他又问道。

“死了。”

若汐即答。声音听上去让他觉得似乎染上了什么,但又好像没有,依旧平静。

天净沙情商很高。他也知道,他本该想到,话说到这里就可以结束了,再说下去双方都会难堪,会很不好办。

但是他没有,或许是第一次与女性同床让他那年轻的心有了些浮躁,于是他又开口问了。

“怎么死的啊?”

“我杀的。”

这次他听出来了,若汐的声音是沉了一些。

天净沙一时滞住了,正当不知所措时,若汐突然转过头来。

又快又慢。

怯生生地缓缓转过来,看了一眼正在望着她发滞的天净沙,然后立刻迅速把头扭了回去。

她似乎把头又低了低,压在了膝盖上。主动开口了。

“我其实……我不想杀了他的。”

那声音小的近乎听不见,即使在漆黑的宁夜里。

天净沙回过神来,他知道自己不能再问了,甚至话题都不用再找了,只能沉默……

但他又想弥补点什么,犹豫着挪了过去,七手八脚地把她的身子展平了。侧躺的身位也给正了正。

做这些时,本来他是很紧张的。但在他行动时,若汐一动不动,只是看着他,眼神里看不出任何不安紧张或是别的情绪,和这样一双眼对上后他又大胆起来。

“好了,闭眼,睡吧。”

若汐真的闭上了眼。

天净沙很快完事了。

“这样睡觉,舒服一点。”

他躺回去后,又想到了什么。

“放心,我在这里。”

若汐没有答话,似乎闭上眼后气息就又沉了下来,只是呼吸逐渐平稳了。

夜晚就在这呼吸声中温柔地走了过去。

早上。若汐起床很准,起来就去浴室刷牙洗脸了,天净沙也跟着起了床。

‘还顶得住。一宿没睡而已。’天净沙看着浴室的镜子里自己脸上的熊猫眼心声道。

“你这不至于吧。”扭头一看若汐在一旁很认真的洗着脸,心中升起一种卑劣的不满。

她这么干净还洗的这么认真,让他很难堪啊。

“妈妈说,要活的干净。”

若汐的声音隔着毛巾漏出来,或许是因为毛巾还在擦着,声音有种错音的可爱。

“干净也不是这么干净的啊。”

天净沙也明白人的劣根性,甩掉心中那丝不愉快,调侃说道。

“这也是一部分。”

若汐说道,明明是反驳的话语却因为语调平静像是在解释。

天净沙无言。

好吧,这话还真没错。

若汐洗完就去做了早饭,端出来看却是一人份的。

“你不吃吗?”

天净沙看着她把东西放到自己面前的桌子上,疑惑问道。

“不饿。”

“哦。”天净沙低头吃起来,若汐虽然瘦,不过确实看不出什么饿的样子,他也就不管那么多了。

“我出去一趟啊。”喝完麦片牛奶,天净沙起身离开了。

如果可以的话,他确实想在这里多待一段时间。

余光里,若汐端着他的餐具去了厨房……

远远地能望见村庄了,木质结构和红砖青瓦两个时代的东西相互交叠着,新时代里正在改头换面的村庄显出如此一番图景。

只是那条入村的大街上此时奇怪地站了不少的人,在他们前方还有一队人。

不能说是人,人形生物。

和人差不多大小,只是脑袋是蛇的脑袋,加上快有躯干粗的算是脖子的东西所以看上去比人要高不少、浑身深蓝色、四肢粗壮、细看皮肤有鳞、身后是一只蛇尾在摆动着。

旋蛇,C级魔物,象征贪婪与欲望。

低级魔物分人形、兽形。

人形普遍等级高于兽形,因为有脑子。

就像旋蛇实际上单体战斗力并不比D级兽形魔物高多少,但胜在集群。

但前方这一队……整齐的盔甲和武器,何止集群,这已经是军队了,正规的。

旋蛇内部不可能组建成军,他们太弱了。那就只能是作为魔兽军队中的一支,多半会因为他们的敏捷性被分为侦查军。

在魔族中,有能力组建魔族军队的……

想到这,天净沙心头寒了寒。

再说眼前的景象,魔族见了人却不杀,太奇怪了。

肯定有其他目的……

找人?动静这么大,应该不会吧。

天净沙没兴趣去瞎猜他们的意图,他爬上一株较高的树,视线随之升高。

可以看到村子的几条道路中还有几个蓝色身影移动着,在叫着村子内还未出来的村民。

也是,一个村子不可能就那么多人。

那几只旋蛇路线相当有规划,像是各自负责了一片区域。天净沙看了几眼后,大致推断出他们的行动规律,当即下树绕过村子飞奔起来,向着其中和其他几个离得较远的一只跑去。

到了,这已经是对方的必经之路了。他迅速找一个没有旁人气息的后街,推开一个仓库木门躲了进去。

不一会儿脚步声渐进。他选的这只旋蛇找人是最认真的,看见个门就要推开走进去瞧瞧,这会让他轻松很多。

‘我记得蛇不是靠热感辩物的嘛……’那脚步声越来越近了,天净沙毫不紧张,还有心情去吐槽这蛇首人身的魔物习性似乎和人一样这回事。

到了,到天净沙的那间仓库了。

那旋蛇开了门就走了进来,门侧的天净沙立即欺身而上,手中匕首横抵在对方脖子上。

“出声,你死。乱动,你死。懂吗?”

因为身高差而有些不满的天净沙声音听上去格外的横。

旋蛇一愣,不动了,也不做声。

魔物的求生欲不比人差,它又能听懂天净沙的话,感受到颈间的凉意后,做出了遵从本能的行动。

“去那边。”天净沙松了口气,一手指指一边的杂物堆,高度足够遮盖他们的身形了。旋蛇很听话地走了过去。

“我问,你答。”天净沙压低声音道。

他知道魔族其实和人很像,所以也会有集体荣誉感,但他认为这东西因该和个体在集体中的重要程度成正比。这么一条炮灰,想来不会有什么集体荣誉感。

“好。”旋蛇开口了,人话说的很是圆润,只是有点嘶哑。

如果单听声音,估计天净沙都听不出这不是人。

旋蛇声音比天净沙还小,看得出来他很怕死,一直在小心地遵从天净沙的话。

只是可惜他那不比人类聪明的脑子并不能思考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他那不甚灵光的反射弧也只能形成一点的推理——不想死,就按他说的做。

而不是去想怎么能活。

“你们来干什么?”天净沙开口问了个他好奇的问题。

“把这里的人都叫到一起。”

“然后呢。”

“不知道了,队长只是这么吩咐。”

天净沙看了他几眼,这只旋蛇和他遭遇后的反应和现在诚恳的样子让他不开‘心眼’也能判断出他不是在说谎。

“你们所属于谁?”

实际上这才是天净沙的真正目的,虽然他基本确定他和这只旋蛇的对话不会被其他人知道,但他还是本能地保留了自己的习惯。

他一直都喜欢掩饰自己的目的,不让别人看出来他到底在想什么。

“毕方大人。”

‘靠!’听到这个回答天净沙心中暗骂,老实说他并不了解这个毕方,只是听说过名字。但他知道他是尚付的手下,这就够了。

他接着想可能发生的事……如果是以人为目标的话,没道理会这样打草惊蛇,尚付又不是不了解他。

天净沙正想着,眼神晃到那只旋蛇身上,对方正眼巴巴地望着他,以为他不问了就可以让自己离开了。

天净沙冲他点点头,挥刀横斩,老练地错开身避开喷溅的血线,同时一脚把对方踹倒在杂物堆上。

右手光芒闪动,一个透明半圆形罩子从天落下把二人罩在其中,无论是血腥味还是旋蛇挣扎引发的响动都被隔绝在内。

天净沙没想明白所以然,也就不想了。翻出屋子轻巧无声地爬上一栋建筑,在各个屋顶间移动着,寻找着最佳观察点。

现在望过去,之前那几只找人的旋蛇已经回到村口的队伍里了,村口也已经站满了人,显得拥挤而杂乱。

那几只站成一排的旋蛇前还有一只,比起其他的,他身上多了些花纹,装备也和其他旋蛇不太一样。

队长吗……

此刻那个队长正把手中的长矛挥舞的虎虎生风,对他身前的人群厉吼着。

相比于一般人,天净沙要更了解魔族,他知道魔族的能力获得方式不同于人的启灵依据于外物,而是根据血脉的各种分支随机来的,细说的话有点生物学遗传的考究……

但他没心眼子去多猜,也不会考虑到如果这只旋蛇队长具备‘心灵感应’这种能力,所以他对远方村口发生的事只是感到疑惑。

这……不像是要动手吧,怎么想动手前也没必要这样啊……

他对旋蛇把村民交到村口的目的唯一的猜测就是聚在一起然后好屠杀。

魔族与人类碰上不都是直接开干你死我活的嘛,这是要干嘛啊?

‘心眼’的能力是不受距离限制的,况且那旋蛇长大嘴巴使劲嚎的样子……怎么看怒气值都快飙到天上去了。

突然旋蛇队长不再怒号了,举起长矛缓缓地走向了前方的村民,举起长矛就要扎下去。

天净沙听不清他在嚎什么,但他能看出这和之前的恐吓威胁不同,现在这只旋蛇队长是真的起了杀心。

‘他刚才嚎的嘴型……’

天净沙回想着。

‘在问话?’

这是要闹哪出?

忽然旋蛇队长的矛停住了,望向一边,那是让他停下的原因。天净沙也跟着望了过去。

一个不高的女孩,身形略瘦,但站的很正,也并不发抖,和她身后那些推推搡搡抖个不停的村民形成了对比。

旋蛇队长挺起手中的矛,又问了一句,因为半侧半背对着天净沙所以他也看不出。

“我干的。”

女孩开口了。

‘TM的!’天净沙心中怒骂出声。

他会唇语,心眼虽然划范围会被分在规则能力中,但也有物质能力——提升视力。

在他一丝不落的注视下,他能看出女孩说了什么。

‘我干的…’他脑海中甚至能浮现出女孩说这话时平静的语气……

‘艹!’

天净沙又骂了一声,他从来都不笨。他爱看书,所以纸面阅历相当多,想象力也十足的丰富。

他多半已经能猜出发生的是什么事了。

他当然考虑过对方会不会发现少了一个人,但那又怎样。堵过来他能跑,实在不行全宰了,他嫌麻烦而已。

可现在这叫什么事?

‘若汐你脑子有病是不是?你丫到底在干嘛?’

‘你这算什么?以为你有点木你还真就是傻是吧。’

天净沙在心中狂骂着。还觉得不爽,一声“艹!”骂出了声。

反正估计也注意不到他。

他不止气若汐,还气别的。

什么人带什么兵,他之前是一点也不了解毕方,但他现在至少了解一点了,md和他主子一样瑕疵必报!

天净沙压着身子,仍没有人注意到他,尽管他有点躁。

那边的情景又变了。那旋蛇队长后退了一段距离,然后说了什么,若汐跟着他向前走了一段距离。

然后那群旋蛇一拥而上围 成一个圈子把她围在中央。

他们开始绕圈跳动,手舞足蹈,口中念念有词,规律而整齐地挥舞着手中的长矛。

而同样在圈中的旋蛇队长则是异常缓慢地舞动着,表情看上去庄严而神圣。

天净沙喜欢杂闻,所以能认出这是旋蛇的文化仪式——“审判”。

他并没有那么多心理戏,所以想不出这只旋蛇队长其实并不在乎手下的死亡,他只是在这群如待宰羔羊般听话而惶恐的村民面前感受到了作为掌控者的快感。

可是他发现这快感被动摇了,当即愤怒不已,便不去考虑这个小女孩到底能不能杀死一只旋蛇,他只是要做出作为掌控者的威严而已。

‘那就用“审判”好了。’

他想着,这是象征着神明对僭越者的绝对威严。

他知道旋蛇实际上战斗力很差,或许有些能够浅用灵力的健硕村民也能单独撂翻一只……

但是无所谓,现在他们他们强,在他面前,他们宛如蝼蚁。那么在他们面前,他就宛如神明,他就有权高高在上地审判他们。

天净沙不会想到这些,但是这个架势已经足够让他愤怒了。

他无心去骂那些旋蛇的动作夸张可笑的像个跳大神的傻子一样……

他只是一瞬不错地盯着若汐看,想从她脸上看出什么。

但是他失望了,旋蛇队长也失望了。

她的表情平静极了。没有后悔、没有愤怒、也没有痛苦,不流泪,也不做什么会让他心烦的祈祷的动作……

她只是轻轻闭上了眼,平静的。他看的一清二楚,没有决然,没有悲恸……

就好像……昨天晚上他对她说‘闭眼,睡吧’时的那样。

“MD!什么玩意?!”

“跳的什么垃圾东西难看死了!”

“还TM审判?搞笑,狗屁!”

天净沙肆无忌惮地寻找一切可以发泄的词汇,毫不顾忌地大声怒骂着。

他觉得愤怒极了,但无从发泄,于是就看那“审判”的舞蹈仪式怎么看怎么不爽。

他翻身下楼,动作迅猛粗狂,如展鬓的雄狮。

他是如此的愤怒,他本来是不打算动手的,因为那会很麻烦……

虽然他看那仪式十分的不顺眼,但此时他也不得不承认这东西帮了他的忙。

他知道,这仪式要进行一刻钟,足够了。

天净沙下楼,回了之前的仓库,把那只已死的旋蛇扛了起来,飞奔出去。

几十公斤的重量,对他影响不大。

天净沙赶到时,“审判”正在进行最后的狂欢。

旋蛇们都把手中的长矛高举过头顶,伸长了脖子,像是45°角的仰望天空,他们正闭着眼,忘情而激昂地引吭高歌。

他们是如此地沉醉其中,以至于都没有发现靠近的脚步声。

但他们的狂欢还是被粗暴打断了。

一声沉闷的重物落地声敲断了令人发毛的歌声。

旋蛇们停下动作,纷纷回头,他们看到死透了的同伴正被随意地丢在地上,从尸体那个姿势、那个角度看过去,那双已经翻白的双眼似乎像在一一扫过他们的面孔。

天净沙刻意很响亮地拍了拍手,像是要拍去并不存在的灰尘。

他目视旋蛇队长,抬起手;轻佻而缓慢地伸出食指,冲他勾了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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