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场景让人想起Beyond的《喜欢你》。细雨，晚风，街道，几盏像是快要耗尽气数的橙黄色晚灯。对啊，实际来到这样的街道才能更加体会《喜欢你》所唱的滋味。
但终究还是不同啊，哪怕是《喜欢你》，之所以引起共鸣，是因为唱的是“正常情侣”的爱恨纠葛。换句话说，是大众都能感受到的“爱恨纠葛”。
话说啊，这样的社会……这样的世界……
到底错的是谁？是我吗？是我吧。
为什么我是错的？如果我是错的，那不问我是否愿意就生下我的父母呢。人们都说法律之外没有能剥夺人生命的权力，那与之对等的，赋予人生命的权力，为什么却是人人都有的？生育始终被人涂抹上金色的伟大的光环，那如果生下一个人却让那个人活得无比痛苦，生育岂不是比杀死一个痛苦的人更加惨无人道？
如果去问一个人，为什么人不可以随便杀人？他会告诉我因为人有道德，人类社会有秩序，这是人类有别于低等动物的原因。
如果我去问一个人，为什么一定要生孩子？他会告诉我，这是一切生物的使命，是人类为了种族存续而担起的一种责任。
我总觉得哪里不对，但我又不懂那么多，也不可能比所谓的有社会经验的成年人懂得多。成年人就懂得多吗？哲学家就是对的吗？在这个世界面前……真的有对错吗？如果没有对错，为什么又要规定对错？
涌进脑海的是非对错实在是太多了，我就像跌入了海洋里被鱼群环绕一样，思绪复杂，想抓住一缕而不得。跌入深海……真是个好比喻啊，我感到呼吸困难，这种感觉就像跌入深海马上就要窒息一样。
不远处的街灯下有一张长椅。我才发现自己走得有点累了，想要坐下休息一会。椅子有点湿，但是没有关系。
我缓缓坐下，深吸一口气。街对面的店铺灯火通明，日式章鱼烧，小鑫便利店，杨记家常菜，X空间网吧。来来往往的人不多，有的撑着伞，有的和我一样淋着雨。我让视线下移，看向牌匾，看向店门，看向人行道，看向马路，看向自己的鞋子，看向自己……看向胸口。
我伸手去摸。很柔软，像棉花糖。我多大了？高三……马上就要十八岁了。还差几天？不……还差几个月？
我十八岁了。十八岁，青春期的末路。十八岁，人生末路。去死好了。除此之外我也不知道走什么路才行。
去死……我敢吗？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
对，我是走投无路，不得不……
不是。
可是……
我抱头痛哭。雨已经在我迷离的时候下大了，我的眼泪和雨水混杂在一起，咸的，冰冷的，刺骨的。
哭不动了。没有眼泪了。我不停地干咳。
你看吧，问题没有解决，哭有什么用。不对，怎么还能想着解决问题呢？去死就什么都不用考虑了。
已经快三年了，想回头也不行。
真的不行吗？
我……怎么办啊，为什么没有人能告诉我正确答案。不对，有答案的吧，很多人告诉我很多答案。
我是个懦夫，缺乏选择的勇气。
……
他……
不可以……我不干净……
他会接受我的啊，不然为什么还要追求我呢。但那或许是假的，一种低劣的欺骗，想拿我看笑话。不，他不是那种人。谁知道他是不是那种人呢？
说到底还是我太肮脏了，不然也不会……
我应该被判死刑吧。
自由……
我是什么时候遇到他的？
他和女朋友一起去游乐园的时候……不对，那个是发小……他表白失败了……
不对，不对……
我记不清他和那个女人是什么关系了，好像很要好，又好像有隔阂。
之后在咖啡馆……啊……第一次知道他有那样的一面。
人都会有很多面……我也有很多面。不同的我都是什么样子？
我是什么样子？
我起身，走向马路对面。
我是什么样子？
我站在一家已经关门的店铺的橱窗前。
全身湿漉漉的。眼神涣散，面如土灰。丑陋。身上穿的衣服没有变，和平时一样的衬衫，一样的短裙，一样的袜子，一样的鞋。平时有多闪耀，现在就有多丑陋。
尽管衣服被淋湿了，它们却和平时看起来没什么区别。我的肩膀和平时一样，腰和平时一样，腿和平时一样，胳膊和平时一样。唯独我的神情……
丑陋。
对比。
我到底在追求什么？
现在的我如此不堪……
如此丑陋……
而我的衣服和身体却和平时没有区别。
……
或许……悲伤是有保质期的吧。
好像没有那么痛苦了，虽然还是喘不过气来。
突然觉得自己很可笑。
天无绝人之路吧，应该。不能就这样一了百了了。
想去那个咖啡店看看。我总觉得现在应该去那里。
偶尔有一辆车经过，车轮溅起路边淤积的泥水，像箭一样射中我。
凌晨两点……
还有街灯在陪我。有的迎接我，有的送别我。
到了。
……傻瓜，会感冒的啊。
虽然我也是傻瓜。
虽然雨声掩盖了我的脚步声，但他还是感觉到了。
他瘫坐在地上，倚靠着咖啡店紧闭着的门。他脑袋偏向我这里，看着我，露出无力的苦笑。
对不起……
明明说了那种话，现在还恬不知耻地出现在你的面前。但是……
“或许你觉得我很恶心……”
他先说话了。那声音好像嗓子被灌了很多水，马上就要溺死一样。
“我还是……喜欢你。”
说完，他像疯了一样大笑，夹杂着撕心裂肺的咳嗽和干呕。
我的心跳随着他的咳嗽沉重地砸着胸膛，他每咳一声我就感觉自己像是被人拿刀捅了一样。
我想抬腿走向他，却发现自己的腿异常沉重。我根本没有力气迈开腿。我力竭了，就要在这里死去，给落在地上的雨滴陪葬。
放屁。
都走到这里了，都看到他了。
就算是用尽最后一丝能量也要抬起腿。
那种感觉就像大洪水的水面越过了堤坝后倾泻而出，回过神来时我已经冲向了他。
我跪在他身边，双臂用尽全力环抱着他。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不停地边哭边说对不起，说了无数遍。
——
后来那天晚上发生的事在我的记忆中既模糊又清晰。这么多年过去了，当年的事就像烟雾一样，在脑海中若有若无，遥远得像是几百年前一样。
今天天气不错，出门散散步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