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晨曦中欢喜相拥此生的幸福,于暮色中明悟通晓风云的聚变”
烫金色的文字,于圣堂宏伟的拱门上闪耀,将那暧昧微凉的夜风,也稍稍驱散了些。
一名眼神温柔,心思纯净的少女,莲步轻移,微微低头,踱入圣堂。
漫漫长夜中,昏黄的烛光倒映在圣堂壁上,轻轻渲染着砖石砌成的地板。
如水的月光洒下银辉,在窗缘间流连,澄澈明净,为生堂中央的塑像也镶上了一层银边。
月光终古无暇,广覆万物,正适合她那样,立志以慈悲度化愁苦的少女。
可圣殿中覆盖着的黑暗,实在是太过厚重,并非少女一肩可以承担。
于是,一袭素雅黑纱的少女伊落玛丽,停下脚步,端坐在圣堂第一排的木质椅子上。
既然无法承担,便只能交托于全知全能的造物主。
伊落玛丽双手交握,双眸轻合,遮住了水一样清澈透明的眼波,
而后朱唇轻启,喃喃轻语道:
“慈悲的天父,万能的上帝,爱我们的主,
您的女儿在这万籁俱寂的深夜,向您献上真心诚意的祷告。”
说完这句例行公事的开头,就到了即兴吐露的祷言部分。
然而,玛丽的贝齿却在不住地打颤。
她努力地平静自己,想要轻轻一笑,却让眼眸中盈满的晶莹泪珠,扑簌扑簌地落下。
她深呼一口气,压抑着哽咽到不能自制的声音,纤细白净的手指骤然捏紧。
(先生……)
她已经太久没有回忆起,与先生曾经度过的温暖时光了。
那日先生在病床上喷溅出的鲜血,也已化为冰凉。
人要是不善于淡忘,那还要怎么活下去?
玛丽身边的每个修女,都对先生的事情,小心翼翼地避而不谈,就像所有的惨剧从未发生过一样。
她曾亲眼目睹,先生是如何以温暖和智慧的言语,弥平圣三一主战派的怒火,
先生又是如何以高超的指挥艺术,将盘桓在基沃托斯的黑色阴影扫平,让所有学生都能生活在阳光之下。
他以坚定的信念,指引着学生们排除万难,成就伟业,
更在闲暇时间,与玛丽漫步在光影斑驳的花园中,以温和的话语,细致,耐心,包容地开导她。
他是用着多么大的包容,一次又一次聆听着玛丽任性的抱怨,幼稚的理想,更以十二万分的耐心,引导着玛丽避过极端的思考,走向宽敞的道路。
是啊,
玛丽惨笑着。
那是她曾拥有过的,平凡温暖,且举世无双的奇迹。
那等温柔,坚定,光明,完美的人,
却在一场惨烈的设局,漫天的杀意之下,迈向了他注定的命运。
“神……神啊……”
泪眼朦胧中,她只觉得夜晚冷得彻骨,
“您……您为何让先生这样的人……死去……”
“留下我……我这样愚钝……又任性……的孩子……活着……”
她终于无法抑制住嘶哑的呜咽,像是破旧的风笛,发出痛苦的鸣响,
“这不是正道……”
“神啊,这……不是正道……”
……
晦暗的圣堂里,伊落玛丽紧紧地握住小拳头,只觉得胸中闷得要炸裂一般。
她想起了先生和她的每一次相遇。
他的神色中充斥着温和与担忧,她的目光混合着仰慕与依赖。
那是小小的修女自我排解的方式,她以为是互惠互利,却到最终都只是单方面的哺育。
她死死地闭上了双眼,痉挛的双手将衣角揉搓得不成样子。
前些天,当先生因突发的痛楚倒下的时候,她也在那间小小的医务室。
那些孩子们围着病床上的先生,人人脸色煞白,胸口痛得喘不过气来。
过重的负担,终于压垮了夏莱的先生。
她们亲手将他逼入了深渊,如今奄奄一息,重伤待毙,
但还要为了她们,继续工作,去面对更加未知且凶残的对手,去背负她们的任性铸成的大错。
那时候的伊落玛丽,可曾为了昏迷的先生,献上一丝半点的宽慰和清凉?
不,没有。
她记得太清楚了。
透过攒动的人群,她只看见,先生的眼光里,那刚刚挣扎起来,微弱燃烧的生命之火一点点黯淡下去,变成空洞。
似乎是在注视着学生们,又似谁也没有看。
他的整个灵魂,仿佛已经从躯体中剥离。
只剩下一个残破无比的躯壳,继续承受无休无止的苦难折磨。
伊落玛丽呆然望着先生远去的身影,看着他嘴角若有如无的笑意,
她的唇边已流下殷红的鲜血,如彼岸花嫣然绽放。
她只感觉天地间万物,都与她再无关系,连她的声音也不再是自己的:
“亲爱的上帝,慈爱的,大能的主,”
“您是真神,活神,是医治的神,是看顾的神,”
“求您施下您的诸般恩典,求您舍下您的治愈甘露,让我们的先生……不再受苦……不再疼痛……”
“只因我们坚信,倚靠您的人,永远不会动摇,”
“尽管四周有惊涛骇浪,狂风暴雨,在我们的……在先生的里面,仍旧有您的慈爱,仍旧有恒久的平安………”
“呜……啊……啊……”
伊落玛丽低着头,掩面抽泣。
每吐出一句诵词,就好像吐出一根带刺的钢条,划得她的喉咙火烧般的疼。
天哪,
天哪,
治愈的甘露在哪里?
诸般大能的恩典,又在哪里?
她为之骄傲的先生啊,纵使黑云压城泰山压顶,也从未向她们乞求过什么。
这样一个人,是如何忍受身体碎裂的痛楚,该如何忍受!
而当先生痛苦昏迷的时候,他又身处何方?
那是一个黑暗的,阴冷的,绝望的地方吗?
没有任何人在身边,他迈上的那条无法回头的道路,该有多么寂寞?
她不敢再想下去,用牙齿把大拇指尖咬得鲜血淋漓。
也许,就这么昏迷下去,一直挨到八十七日后,让他无知无觉的离开,他还能少受些伤害,
来自学生们的伤害……
可伊落玛丽得知,在昏迷后的第二天,先生就醒了。
没有丝毫犹豫,也没有丝毫抱怨,先生立刻投身于更加紧张的工作中,致力于巩固基沃托斯的团结与和平。
看到先生忙碌于圣三一学院里的背影,
伊落玛丽已经说不出话了。
她要怎么劝说,才能让先生停下手头的工作,休息几日?
她又要怎么防备,才能挡下那些仍旧蠢蠢欲动的主战派们的明枪暗箭?
她没有办法。
她不敢想象,如果先生在这为数不多的弥留之日里,再次受到敌人的伤害………
那她就算是掘地三尺,也要让那个脏心烂肺的东西受尽世上所有的折磨,然后滚下地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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