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将至。
浓厚到无法化开的乌云,遮天蔽日,将湛蓝的天空都隐隐染成了深红色。
狂风席卷着地上的落叶,广场上的旗帜也在风中猎猎作响,
过往的学生们早已举起书包顶在头上,加快脚步,匆忙逃窜,亦或是就近找个可靠的屋檐,从而规避即将到来的瓢泼大雨。
“真是……应景啊。”
圣园未花独自站在和平塑像之前,凝望着雕刻有联合部队英姿的金黄色塑像,久久地,不肯移开视线。
从前,她不在乎风雨雷霆,满目荆棘。
只要那个人还在,一切总会朝着更好的方向发展。
只是,前人的丰功伟绩,终将随着时间的逝去而消散无踪。
当残酷的命运把名为时代的接力棒,交到她手上的时候,她才发觉历史是如此的沉重,如此的不堪。
先生曾经一而再再而三地跟她们讲过,人必须背负历史走下去。
比如说,格赫娜和圣三一相互仇恨的历史,
以及,基沃托斯的孩子们,习惯于用武力解决问题的历史。
身为圣三一实质上的第一席,她必须背负,必须改变,必须终结。
可肩上的担子重得超乎想象,以血色铺就的前路又晦暗不明,
感受着这种前所未有的重压,圣园未花不禁要嘲笑起过去天真的自己。
嘲笑过去的自己,对于自身的职责太过轻慢,太过任性,以至于作为圣三一的代表人物,非但不想着缓和矛盾,反而全盘接受周围人的煽风点火,并且亲手开启了无法挽回的事态。
“还是……太天真了啊……”
她强行制止脑海里离歌尽散的悲鸣,驱散那些空虚的幻觉。
她更害怕,下一秒就会念起先生的影子。
“引导我吧……先生……”
圣园未花低下头,强忍着一种混合着自卑与自嘲的情绪——果然,自己就是个笨蛋,大笨蛋。
(未花,你什么时候变成这样了?)
谁知道呢?
她在心里徒然叹道。
回头的路已经被堵死,剩下的选项,唯有向前。
不择手段地向前,不计代价地向前,不问后果地向前。
站在和平塑像之前,未花再次默默立下悲壮的决心。
可世事总是如此有趣。
街上早已人迹萧索,狂风亦停息,一种暴风雨前的诡异宁静,开始笼罩大地。
她突然就听见了很凝重很凝重的喘息声,刺得她脊背发凉。
那呼吸声太过熟悉,在她的梦里听见过无数次,每一次,都惹得她忍不住鼻子发酸。
她猛然回过头去,目色微微狰狞。
是先生。
她的先生。
还有,空崎日奈。
在这种糟糕的天气里,冒着狂风暴雨的危险,也要最后参观一次和平塑像的人,
除了他们三个,应该不会有别人了。
(是吗……陪在你身旁的,已经不是我了啊……)
看着陪在先生身旁的白发少女,圣园未花的双瞳,就像是被刺痛一样微微缩起。
但她早已不是过去那个喜怒形于色的笨蛋,
未花走上前去,以敷衍的态度,挤出一个云淡风轻的微笑:
“真是令人感动啊,先生。不去备战,跑过来跟我叙旧?究竟是何等愚蠢的自信,让你仍然认为,你们不会被我的军队碾碎?”
她的话音刚落,恐怖的压迫感瞬间席卷了整个广场。
乌云和落叶仿佛都在这一颗停滞,令人战栗的危险感袭上二人的心头。
彻底解放神秘、开发神秘之后的圣园未花,已经隐约具有一种高高在上,俯瞰众生的压迫力。
但空崎日奈只是脸色稍微变了下,便恢复了平静。
她迎着圣园未花尖锐的目光,从容地摊开双手:
“我们并没有那种自信。只是,现在战端还没开启,我们就仍是先生的学生。”
“身为同学,至少应该在先生面前和睦相处吧?”
日奈看到未花的笑意黯淡了一瞬间。
虽然还是一张云淡风轻的脸,却让人感到她的身上散发出浓浓的悲哀。
于是日奈口中的嘲讽也吐不出来。
她看到圣园未花以坚硬如铁的壳子守护的灵魂深处,只是一片柔软的旧伤。
天色浓郁如墨,广场上陷入了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
即使她们的道路相悖,她们恐怕仍然是这世上,最了解彼此的人。
她们已经如此相似,身份,地位,智慧,力量,甚至是喜欢的人。
不会再有第二个人像对方一样了解自己,但她们却永远无法再站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