拖着残破的动力服,白洲梓几乎是用爬的,勉勉强强回到了毁灭巨兽的防卫阵地上。
被月雪宫子切断的动力服右臂,只经过了短暂的修理,起码还能派上用场。但是整部机体已经在高强度的战斗中,被磨损得有些过分。
每一步看来都如此蹒跚。
每一步都仿佛要用尽全身力气去走着。
她打坏了月雪宫子动力服的腰部管线,对方想要爬到防卫阵地,只会比她更加艰难。
但是,白洲梓知道,月雪宫子一定会爬回去。
跟自己一样。
月雪宫子的坚韧,以及她对正义的执着,就如同白洲梓早已割舍掉的,过去的自己。
“真是……狼狈………”
白洲梓粗重地呼吸着,仿佛一只受伤的小兽,每一口空气都只会灼伤她的肺部。
一路上,她再也没有遇到敌人。
她避开了格赫娜的接应部队和医疗班,小心翼翼地走着。
总算,好不容易才终于越过山头,看到毁灭巨兽的身影。
她在一处山间,找到了格赫娜废弃的一座伪装成拖车的武器库,然后开始简短治疗自己的伤口。
还好,没有什么重要部位遭受损害。
动力服倒是快要到极限,不过再支撑一个小时的战斗,也是绰绰有余。
看了看雷达。
信号屏幕上一片沉寂,看上去没什么值得注意的东西。
但白洲梓敏锐的直觉,已经察觉到了,这只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格赫娜不会投降。”
“先生更不会放弃。”
“无论是怎样的困难,都无法逼退那个男人,他只会一次又一次地重新爬起,然后站到最前线上。”
白洲梓用嘶哑的嗓音,自言自语道。
她怎么会不清楚呢?
她再清楚不过了。
当她在圣三一学院中,因被栽赃陷害的背叛罪名而投入军事监狱时,
面对学生们的围殴,长官的指控,她都已经快要绝望了。
但她的潜意识里,在心底深处,还是坚信着,先生会来救她。
后来,先生果真来了。
用温润的清水洗涤她的伤口,用温暖的怀抱驱散她身体上的寒冷。
更以雄辩的口才,在辩护席上,为她扭转局势,让她在圣三一学生们的眼中,从叛徒重新变成了英雄。
先生把她所需要的所有的一切,都给了她,且不求任何回报。
哪怕白洲梓再怎么生性凉薄,也不可能毫不动容。
更何况她绝不是生性凉薄,在她冷若冰霜的外表下,隐藏着一颗炽热而鲜活的心。
于是,当先生生命垂危时,她便不惜抛弃自己所拥有的一切——自己所坚持的正义,信赖的伙伴,甚至是……做人的资格,只为了把她的先生,从必死之局中挽救出来。
“只要他还活着,只要知道这一点……一切都足够了。”
这就是白洲梓的信念。
她本以为,这样就已经足够了。
——直到她遇上了月雪宫子。
那个女孩有着和她一样的银色长发,出身于srt学院,和她同为战斗的专家,简直就是过去的她在先生身边的翻版。
更重要的是,月雪宫子的内心深处,有着白洲梓早已抛弃的‘正义’。
她大声地质问着白洲梓,细数着她的罪孽。
更以正义凛然的口吻,对她进行居高临下的‘审判’。
白洲梓对这些都不在意。
她早已做好了背负骂名的准备。
但她无法忍受的,
是先生又找到了一个,和过去的她一样的女孩子。
“月雪宫子……”
她死死地咬住嘴唇,一股鲜红的血色从嘴角溢出,
“你明白些什么?”
“你什么都不明白!”
白洲梓挥出重重一拳,砸在了武器库的墙壁上,可爱的面容也变得痛苦而扭曲。
她真正无法忍受的,是一个和她有着几乎八成相似的女孩子,堂而皇之地站在她日思夜想的先生身边,带着自信而骄傲的微笑,享受着先生温和的目光、坚定的支持,
还贯彻着白洲梓早已抛弃的‘正义’。
“那明明是我的位置……先生……先生啊……为什么………”
她的喉中发出了嘶哑的呜咽,拳头不断捶打着墙壁,脸上的泪水也无法抑制。
到底为什么?
这不是明摆着的吗?
除了她自己,她还能怪谁?
白洲梓当然明白这个道理,明白得一清二楚。
只是,明白道理是一回事,心里怎么想就是另一回事了。
“我知道……你们一定会对……毁灭巨兽发起突袭的……”
白洲梓那张被阴影遮住的脸,露出了一个惨白的笑容。
她还没有失去最基本的战术判断。
她好歹也是阿里乌斯学院的精英,月雪宫子想要做的事,她又怎能判断不出来?
凭这件简单整备过的动力服,足够了。
即使她们做出最后一次反击,也是徒劳无望的。
带来死亡的天使,将会斩灭她们所有仅存的希望。
到了那时候,先生终将明白她的心意,而她,也能重归先生的怀抱。
而不是月雪宫子。
绝不能是月雪宫子。
那样不知疾苦,不知绝望为何物的,天真到让她想吐的孩子,
她·绝·不·承·认
随着动力服的能量系统重新充电完毕,半跪着的绿色铁巨人,缓缓地用双手支撑着身体,昂首屹立。
她即将重回战场。
“先生……我来救你了。”
白洲梓的笑容纯真而灿烂,
“谁也,别想阻止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