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曾相识的场景,让砂狼白子的身躯仿佛结上了冰,触及到的只有一片彻骨的寒冷。
她依稀记得,当初先生也是像现在这样,挡在阿拜多斯的众人前,被格赫娜的学生们用枪指着脑袋。
只不过,当时的格赫娜学生们只是听令行事,还没有和圣三一结下深可见骨的仇恨。
先生的脸上依旧挂着从容的微笑,双手张开,用沉稳的目光看着面前一排黑洞洞的枪口。
但,躲在他的庇护之下的那个女孩,已经称不上是什么正义了:
她是挑起战火的魔女的共谋者,亲自围猎小鸟游星野,铸下了无法挽回的大错。
即使如今小鸟游星野的灵魂已经归还,这份罪孽也无法轻易地洗去……!
“先……先生……”
然而,
在砂狼白子悲哀的目光注视下,
先生站在了白洲梓那一边,
用自己的身躯,挡住了笼罩在白洲梓身上的死亡阴影。
先生的身形,实在是令她太过熟悉,太过温暖,
那份身影就是曾经无数次地为她们——为阿拜多斯的孩子们遮风挡雨,阻绝来自世界的恶意,为她们营造出一方温馨的学院日常的,只是回忆起来就能让她们心潮澎湃的依恋。
正是因为如此依恋那份身影,
当那份身影挡在她们的对立面上时,心中爆发出来的痛苦和不甘,就像是冰棱一样刺伤了砂狼白子,
“……呜”
她下意识地发出了小声的哀叫。
(先生永远是这样,永远是这样……)
巨大的割裂感,把她的心从两边撕扯,揉碎。
砂狼白子已经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应该欣慰,还是应该拿枪对准先生的脑袋。
要是放弃任何一个学生,那就不是先生了。
在近一年多的相处中,砂狼白子与先生经历过了一系列的冒险,也亲眼见证了先生的决心。
从无穷无尽的公文案牍,到枪林弹雨的无主地带,潜伏在阿里乌斯圣堂中的无边黑夜,直至基沃托斯濒临崩解时,那份独自走向不可挽回的毁灭的意志……
仿佛任何事物都无法阻止他,阻止先生。
那是一份无法被打破的信条。
他并不衷情于名利,甘愿隐藏自己的声名于黑暗之中,与那些身处险境的学生们共同呼吸,无声地守护,
就连面对最危险的学生时,他也不会改变自己的态度。
胸前挂着简朴的夏莱工牌,就是他的荣誉。
如此简单的徽记,却要能够担负最沉重的压力的肩膀才配得上。
牺牲……基沃托斯已经让他付出了一切,甚至更多。
责任是他仅剩的自我,其他部分似乎都已经被磨损得看不见行迹。
他不会退缩。
或者说,他做不到退缩。
可是,砂狼白子就做得到让步吗?
且不谈白洲梓是敌方阵营的重要战力,仅仅是她对无冤无仇的星野学姐下手,砂狼白子就没办法说服自己放过她。
“为什么……”
砂狼白子呢喃之间,喉咙微微闪动,
那指甲已经刺破了她的皮肤,虽然不深,却已经见了血。
当她站在了先生的对立面,她才终于明白了那种感受——
那种眼睁睁地看着,面前的男人夹在学生势力的夹缝间,一次次被撕裂,被消耗,被仇恨,被更加撕裂的感受。
“为什么我现在才注意到呢……”
那些争端,那些冲突,要想把它们调解,就不可能不付出代价。
只是先生平日里所表现出来的能力,实在是太过万能,
就像是水龙头拧开,便能获得水一样理所当然。
以至于学生们一面享受着这种仿佛永无止尽的青春,一面忽视了那些纷争所需要的代价。
但现在,当先生拖着残破的躯体,挡在砂狼白子面前时,
她终于能够以最直观的形式,看到这个男人掩藏在西装之下的累累伤痕。
她一直思念着,渴盼着的那道光芒,让她迷恋深陷,却又遥不可及。
明明近在咫尺,却无法站在他的身边。
“不,不应该是这样的……”
她的手打开枪套,抚摸着冰冷的枪身,眼神中充满了虚幻的爱恋,
“和先生的重逢,应该是温暖的,柔和的,体贴而快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