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野的治疗仓被安置在甲板下层,一间临时由办公室改成的医务室内。
整个房间寂静得有些可怕,天花板上昏黄的灯光,有只不长眼的飞蛾正在不断撞击着光源。
走廊幽深而寂静,仿佛夜晚的星空那般深邃。
透过窗户向外看去,外面的天光倒是出奇的亮,好似把静置的空气割破了一个口子,向内缓缓渗入乳白色的光点。
先生的手指轻轻拍打着大腿,闭上眼睛,白色的光芒罩在眼睛上,一股疲劳伴随着头痛冲上脑髓。
“先生,你怎么了?”茜香担忧地问道。
先生叹了口气,收回手,微微转动酸痛的脖子,然后笑着回应道:
“没事,只是有点发呆。”
“你最近发呆的时间越来越多了啊……”
“抱歉……”
先生似乎不想继续这个话题,向着走廊的深处大步迈出。
茜香的嘴唇动了动,望着先生的背影,想要叫住他说些什么,但还是把满心的担忧咽了回去,快步跟上先生的步伐。
(怎么可能会没事呢……)
这一年来,先生像是拼了命一样工作,加班到最晚,天色无光的时候才回去睡觉。
即使睡在夏莱的办公室,也只能坐在寂寥的黑暗里,盯着办公桌上长明灯般的电脑屏幕,思考着下一日的工作。
基沃托斯的孩子们,相比起先生,简直就是不会疲劳的铁人。
她们拼命想要追上先生的身影,
但她们并不知道,实际上,最开始的时候,是先生在拼命地追赶着她们。
他主动揽下更多任务,担起更多责任,逐渐在学习和处理事务中,变得习惯压力,变得游刃有余。
只有这样,他才能不会被这些连着几天几夜工作都毫无倦意、心算能力堪比计算机的,不成熟的神明们抛下。
在追赶这些孩子的过程中,先生早已尝遍了彻骨的孤独。
他不能软弱,不能抱怨,不能跟孩子们叫苦,也不能以身体素质为由,就丢下他肩上那副沉重到无法想象的担子。
于是,太多太多痛苦的夜晚,纷乱的心绪,被他掩盖起来,深深地藏在心底。
他一直没有明说的是,他总是对阿拜多斯的孩子们,抱有一种隐晦的歉疚感。
——她们是他来到基沃托斯之后的第一项任务,也是向他求助的第一批孩子。
他不想把这种近似于怜悯的歉疚,强加于她们身上,
那只是一种居高临下、身为高位者和年长者对不成熟孩子的施舍。
如果他把这种歉疚暴露出来,也只会妨碍她们寻找自己的道路。
只是现如今,当星野重伤在床,阿拜多斯的孩子们痛失伙伴的时候,
潜藏于先生心底的歉疚感,就像是钢钉一样刺入他的心。
即使他的心再强韧,也已经无法抵抗………
世事就是无常。
在先生触及不到的地方,学生们的思绪,还有时局的变化,就这样悄无声息地偏离了轨道。
等到血淋淋的结局在眼前铺开时,他才会惊异地后知后觉,究竟怎样才走到了这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