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鸟游星野忽然觉得,将白洲梓编入预备队并不是一个明智的决定。
此刻的她正在进行枪械的日常清洁工作,她的爱枪‘荷鲁斯之眼’虽然可靠,但长时间射击也会给枪膛里留下烟尘之类的残余物。
至少作为曾经的精英,日常清洁一定要做好。
她正把蘸满枪油的干布条捅进枪膛里,身旁就传来一阵令她感到不舒服的低沉笑声:
“嘿嘿嘿嘿嘿……”
那笑声像是在极力压抑着自己,不知道是什么情感,但笑声的主人很明显精神有些恍惚。
星野转头望去,
白洲梓端坐在前进基地的椅子上,双手紧紧地抱着枪,
她的目光有些执迷,仿佛手中的枪械是唯一能为她的生命赋予意义的事物。
这位来自圣三一的死亡天使,曾经在突袭星野的战斗中表现出了极高的战术素养,以及能够舍弃生命、舍弃整个世界的魄力和决心。
若是让星野自己评价,她恐怕会老老实实地说:‘虽然梓算是我的后辈,但绝对不可小觑,如果跟她对上的话,大叔我都有些胆寒呢。’
但如今坐在她身旁的白洲梓,已经和那个摒弃感情的死亡天使毫无关系。
她定定地坐在水边,一双浑浊的眼睛,盯着如镜的水面上倒映出自己的影子。
白洲梓的嘴角向上轻轻咧起,似乎是在嘲笑。
由于影子没有反应,她只能咕哝着一些含混不清的话。
水面上的倒影看着她的嘴唇蠕动,好像在轻声诉说:
‘留下来,老师,不要走,对不起,我身不由己,你了解的,留下来,求求你,原谅我,这次保证不会出问题了……’
小鸟游星野顿时起了浑身的鸡皮疙瘩。
她是一刻也不想和这个成天自言自语碎碎念的魔怔人待在一起了。
耳边传来风扇的转动声,岩洞上的水滴在地面上的声音,还有白洲梓含混不清的说话声,星野总觉得自己要神经衰弱。
不过坦白说,她对目前的白洲梓,心里没有什么恨意。
即使白洲梓背信弃义地袭击了她,将星野置于生命垂危的境地,
星野的内心中竟然意外地没有恨,愤怒的感情都很少。
更多的,是后怕。
她知道白洲梓为了先生能活下来,犯下了多大的错,背上了何等的罪孽,
即使先生一如既往地温柔待她,她的心脏里也生不出任何喜悦,只有悔恨,自责,无尽的悔恨。
但星野不想说什么‘哈你真是活该’之类幸灾乐祸的话。
她只是后怕,心寒。
因为站在白洲梓这个位置上的,差一点就是星野本人了。
与先生在水族馆的‘约会’之后,星野才骤然察觉,自己对先生的执念是何等深重,足够摧毁她的一切理智,
足够让她飞蛾扑火般地,以一己之力挑战整个圣三一。
如果牺牲一些学生就能把先生救回来,她想必会毫不犹豫地去做吧。
她们面对着相同的困境。一样的执念,一样的悲愿,而且被时间熔铸成无懈可击。一样的痛苦,一样的愤怒,一样的狭隘,看不到任何边际。
失落和绝望的爱郁结在心底,堆成块垒,呼吸变成扯断神经的痛。
星野感同身受,所以她不恨白洲梓。
她至少还有阿拜多斯的孩子们,这些宝贵的羁绊是她最后的心理防线,确保理智不会崩溃。
但白洲梓,她一直都是那个孤独的异乡人,
不属于圣三一,不属于阿里乌斯,不为任何地方接纳,也不被任何地方理解。
星野理解她,甚至想跟她谈谈话。
她抬头望向天空,
日光在天上偏移十度需要多久呢?
半小时?
那么她们已经半小时没有说过话了。
星野率先沉不住气,可她找不到话题去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