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
病房中的寂静向着墙根蔓延,光影斑驳,摇曳映出玛丽无喜无悲的脸。
她的故事已经讲完,花子的道途仍然新始。
花子慨叹道:
“原来你早就有了把先生捧上神坛的想法.....看来并不是如我猜测的那样,只是你的灵光一现呢。”
玛丽以轻柔的微笑回应着花子。
那笑容仍旧柔美,但眉眼间已隐约凝出一股虚幻的脆弱状态。她摇了摇头:
“世间万物,皆有前因后果。修女只是神明信仰的容器,我自认没什么野心,只是顺其自然而已。”
花子冷眼看向她:
“你想说,是神明借着你的口,传递了对于先生的信仰?”
“事到如今,又何必试探我?”
玛丽寂寞地笑着,“亵渎之人没有资格自证,我还没有厚颜无耻到那个地步。”
“那为什么.....”
“因为先生想要保护学生。”
玛丽的声音忽然变大,语气强硬,斩钉截铁:
“给她们注入信仰,给她们一个实在的神去相信,这就是我保护她们的方式。”
决然的话语,声音中包含着不可阻挡的力量,让花子也为之一愣。
少有人了解玛丽的内心,只用臆测推断她的生活。
她的世界,由纯粹的信仰构成。每日做的最多的事,便是双手交握于胸前,闭上双眼,用冥想过滤头脑中每一丝不纯粹的杂质,以纯洁的灵魂主导自己的思考。
在告解室的另一侧,修女会被用来释放忏悔者的一切悔恨,以抚平其中的哀怨和嗟叹,为人心的平静而生。
这意味着修女们必须精通人性,尤其是黑暗面。看多了自然会生出痛苦。
但玛丽是人类。
机器可以关闭能源,停止计算,而人类不能停止思考。
不能停止思考,就不会停止痛苦。
花子旁观人性纯粹为了研究。圣三一的学生们于她而言......实话实说不算什么。但是,她们毕竟在同一个学院中生活。
尽管她拥有卓越的天资,凡人却在数量上占据优势。对于自身平凡的痛彻心扉,以及对于报团取暖的异常喜好,让她们聚在一起。
有的孩子懒惰无知,有的孩子放纵自己的恶意。
只有其中的少数人,真正将世界扛在自己的肩上,收获的除了痛苦只有疲惫,不得不走到了绝境。
她很清楚,先生如此,格赫娜的那个风纪委员长如此,如今的圣园未花,也是如此。
她们的存在,是唯一让花子觉得不那么孤单的,甚至是欣赏。
除此之外的人,她宁愿被她们疏远,被她们误解。
但花子回想起来,她似乎从未真正地仔细看过,在往日她曾敬而远之的平凡孩子中,亦有天资聪颖、惊才绝艳的宝石。
补课部的日富美她们,还有,修女会的伊落玛丽,都是零落在平凡孩子中的,不起眼的闪光。
刹那间,花子意识到了。
伊落玛丽没有什么‘一己私欲’,也不是什么煽动人心的野心家。
她只是,在动荡的时局中,在先生濒临死亡的绝望中,继续做她自己,仅此而已。
她的布道,她的宣讲,她利用先生的名望建立起的信仰,一切的一切,都只不过是她,想要继续做那个抚慰人心中伤口的小小修女的,无望的尝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