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修女阁下,茶话会有重要的事情与修女会相商,请您立刻过去。”
听到一路小跑过来的实现正义部员对自己说的话,浦和花子仰面向天,闭上双目。
玛丽的担忧,这么快就已经成真了。
千年在圣三一危难时刻伸出的援手,绝不可能是单纯的善心大发。
那是高利贷,而且收利息的时刻就是现在。
疲倦的感觉再一次涌上心头,她揉了揉眼睛,轻轻地吐出了一口气。
她的心中,只有一个声音一次次重复:
(别再迟疑了,既然选择了这条道路,还在幻想什么逃避的方式?)
“我当然知道啊......别再提醒我了。”
花子自言自语道。
借着大修女的身份,她虽是二年生,已经可以在圣三一校园中随意行动。
她的脚步如同轻烟,一路经过茶话会各式华美的展品和浮绘,金碧辉煌逐渐在她身后褪去,最终停在了一间简朴的休息室门口。
这是先生住了一年多的休息室。
圣三一的问题最多,工作也很重,过去的先生经常要停留在此地,彻夜工作不眠不休。
于是茶会特批了一间休息室,任凭先生随喜好布置,供他在茶会内部办公时使用。
简单的布置,她看了一年,闭着眼也不会撞着——当然,撞着也不会有事,她刀枪不入,拜光环所赐。
走了几步,坐在先生常坐的床榻上,静静地感受,自己难言的心事。
室中,除了储物的暗格,就只有一桌,一榻,泛着清冷的铁灰色。
“就像你的眼睛......”
花子不自觉地叹着。
睡眠,对于基沃托斯的学生来说,纵然不会特别影响健康,但人之本性,总要将自己的住处弄得舒服些,自在些。
对基沃托斯的孩子们,青春的生命渴望舒适,只会比成年人更追求享受。
而先生,他的床榻,方正,冰冷,坐在上面很不舒服。
倚也无处倚,靠也无处靠,也像他。
他总是用温暖的微笑招待学生们,但若是她们更进一步,他就会礼貌地退开一步,保持距离,不让她们受伤。
在这冰冷的内核之下,先生到底隐藏了多少秘密?
一年多来,虽然花子从未向先生倾诉过她炽烈的心意,却一直在他身边,能听,能看,能想。
她一直记着她与先生的对话。
她庆幸自己比其他孩子更聪明,提醒自己,要当心,当心,不能堕入他的温柔中。将来,万一他真的遭遇险境,自己不能因为失去他的温柔就崩溃。
可笑可叹,他的布局从来都是天衣无缝,却把他自己做成了阵眼,让她看得一清二楚。
然而花子自己,是不是也堕入了名为先生的局中?
每当她与先生相处的时候,少女带着笑意与好奇的眼睛,凝望着室中绕室徘徊,独自思索的先生。
就在这奇异的状态下,他们共处了一年多的时光。
数秘术面前冷酷无情的铜墙铁壁,学生面前散发着温馨暖意的可靠同伴,
还有,这间休息室中,为学生们的未来独自谋划,忧郁寂寞的........人。
到底哪一个,才是真正的他?
当习惯性地从旁观视角窥视这个卸去或冷酷或温柔的面具的男子,习惯性地用挑逗性的语言调笑他对学生的矜持和无所适从时,
花子没有发觉,在她心底,已经渐渐失去了最初的戒备和隔阂。
直到月夜赏樱那一次,酒醉之下的先生,对白洲梓无意间说的一句话.........
休息室与后花园,只有一墙之隔。
她常听见先生招来学生们在花园中讲课,也有课余时间与学生们同赏芳香的温情。
然而也是在这里,她经历了这一生最大的震惊:
“小梓........我若死了,你怎么办?”
一声略带醉意的轻叹,正如休息室中听惯的忧伤,却在花子耳边如惊雷般震响。
直到今天,仍在她的耳边回荡。
尽管迅速仰起了头,泪水还是止不住地,大颗大颗地从花子眼角涌出。
大概是日富美为她拭去了。
日富美,她心里听到这番话定然也是极其难过,却还顾着花子。的确是先生重视的学生啊。
只是,当时的你,为何不多给日富美一些温柔?
为何......不多给我一些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