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子怔怔地站在原地,看着未花走到窗边,看着她冷峻的侧颜,一时间竟有些走神。
第一次初遇时,这个少女满脸不谙世事的天真,读不懂空气的她活在自己的世界里,看得花子又想笑又有点羡慕。
那时她的脚步,轻浮跳脱,年轻又充满了活力。
现在的脚步,却不含一丝快乐,沉稳凝重,让她都感到一种窒息的心痛。
只能慨叹一声,爱情的力量当真如此强大,竟能把一个成天做着公主梦的大小姐,历练成一个不择手段、撒谎比喝水还勤快、利用他人毫不愧疚的家伙。
为了先生。
只是为了先生。
花子难得想要认同对方一次,嘴角却怎么也上扬不起来。
相同的苦涩,不一样凝塞在她自己的心中吗?
最讨厌圣三一的虚以为蛇的自己,不一样主动踏进权力的暴风中心了吗?
生命是场喜剧,但成为笑料的人是笑不出来的。
谁都不会想到,百无禁忌的花子,唯独在欺负先生这件事上保持着超乎想象的审慎和克制。
她蔑视一切权威和信仰,只有在用黄色笑话调笑先生时,如果先生发怒,她会收口。如果先生显示出丁点的不耐烦,她都会退到合适的距离。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起初,她只是像欺负大多数假正经的人一样,喜欢欺负先生而已。
她不喜欢规则的束缚,大胆独特不走寻常路,比起虚假的和睦宁愿生存在真实的唇枪舌剑中。
所以当她看到被‘责任’束缚住的先生时,自以为是的花子觉得,自己有义务拯救这样一个不自由的大人,至少让他紧锁的双眉稍稍绽放一下。
那样说不定会更帅。
抱着半开玩笑的心态,花子找上了先生。
如她所料,先生果然被她的口无遮拦吓得六神无主,以至于一度见到她就跟遇到了行走的十八禁标识一样,下意识想要逃离,但先生的责任又把他的双脚锁在原地。
这种口是心非,言不由衷的家伙,花子最喜欢调戏了。
日子一天天过去,花子和先生的相处继续下去。
她是可靠的天才,只是才能不知道该如何去使用,在先生身边,她却找到了自己最佳的位置。
她坐在离先生不远的地方,看着先生处理基沃托斯桩桩件件的灾难,每当事故发生的时候,穿着西装的可靠背影总会第一时间挡在学生们身前。
先生是常胜的英雄,这个事实无端的让她觉得安心。
但当她见多了先生意气风发的样子,不免又产生了些许不真实的感觉。
先生的不真实,或者一切事物的不真实。
她想着先生是怎么强忍着她的任性,去和她朝夕相处地交流下去,就像他如何包容那些失足行恶的学生,给予她们本不应享有的救赎。
一切都显得有些荒诞,美好得不真实。
她发觉了内心的一丝窃喜,转而被她羞愧的隐瞒起来。
看啊,这个可笑的少女,难以将接纳她的先生做得顺理成章,又口是心非地依恋起来。
她其实早该醒了。
能接纳自己的地方,哪里都不会存在的。
她很聪明,知道规则和秩序的存在,仰赖神秘感与尊严。
为了维护权威和秩序的尊严,有时候人们必须做一些蠢事。
她不喜欢,但世界就是这么运作的。
而屡次践踏秩序的尊严的自己,在身为基沃托斯秩序化身的先生身旁,还能留有一个位置,那就只能是先生无条件的包容。
自恋的花子,自私的花子,变态的花子,能够将这样的自己带在身边,给自己找到一个合适的位置,还能包容她极度不成熟的感情的男人,就像一场梦一样。
而梦总会醒的不是吗。
如果时间停驻在这一刻有多好。一切困苦不再轰然而至,一切遗憾化作南柯一梦。
但花子还是看到了那一天。
漫无边际的天空中宛若混杂着猩红和乌黑的瘢痕,翻腾的黑云是十字神名的大军压境,猩红的光泽则属于炽盛的烈焰,空间仿佛是凝固的。
人群被禁制在这一个瞬间里,即使有这样的奇观,方圆几里还是鸦雀无声。
汗水流进她的眼睛里,涩的让人难以睁眼。
她狂奔着,然后猝不及防地目睹了一场献祭。
现在让她睁不开眼睛的,是粘稠的鲜血,先生的血。
耳边嘶鸣的是一声高过一声的,学生们的哭喊。从心里弥漫出来严寒的霜雪,几乎要冻碎她的灵魂。
她现在只是一具被无力感填充的空洞躯壳,自以为无坚不摧,实际上只剩下有心无力。
想不明白,也不敢再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