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单阳镇最后的生还者。”她看着似乎有些发愣的周莫年，告诉了他这个事实。
虽然对一个刚刚醒来还有些虚弱的人说这样的坏消息几乎等同于晴天霹雳，但她认为周莫年迟早要面对这个事实的。既是如此，不如早点告诉他。这是他必须面对的，即使是她也无法改变这个结局。
死生之事是大忌，只要活着，还剩一口气她也可以救回来，但倘若死去，即便只有一秒那也是魔神不可触碰的距离。
她没有理由骗我。可周莫年依旧想用自己的眼去确认这个事实，他想要起身，身体却不听使唤。双腿如同和自己失去了联系，用双臂支撑着坐在床上便已经是周莫年能做到的全部。
“你需要休息，最多半天你就可以起身了。”她很清楚周莫年不过是昏迷了太久所以暂时无法活动腿部罢了。
一个身体上和精神上都受伤的病人，应该先处理哪一边的问题呢？
她不知道，但她认为她是懂自己的。只要身体上的伤好了，精神上的伤迟早有一天会消弭的，无非是那一天到来的早晚而已。
周莫年现在的状态确实看着不错，但只是看着不错而已。实际上现在的周莫年很虚弱，数天的不进食，若非有些修炼的底子外加她的照料，不然周莫年现在能动动手指就算是恢复的挺好了。
取来些小米与清水倒入锅中，等粥烧开大概就行了吧。
上一次吃东西是什么时候呢？她确实记不清了，作为魔神她可以进食但不需要进食。
前世的时候作为王，也确实是有厨师会准备她的食物，但实在没那个兴致。于她本人，美食并没有什么吸引力。能陪她一同吃饭的人早已尘归尘、土归土，那也就没有意义了。
她思绪流转。作为王，我大概是不得人心吧。
那时候一切都太快，没有时间给他们准备。最终她只能以弑君的名义登王。对前朝的臣子来说，他们大抵是不认我这位新王的吧。这种情况直到后来她对朝堂进行了一次大换血才得到好转。
谁没有年轻气盛的时候呢？谁年轻时没有过些不切实际的幻想呢?
周莫年也曾想过有一天自己修炼有成，像稗官野史中的故事主角一样行奇人之事。也想过如果有一天遇到了莫名的灾难自己会或惊慌或沉着地应对。但这一天来临的时候，周莫年沉默了。
像是感觉被世界抛弃了一样。
单阳镇没有周莫年的亲人，他们走得很早。但这里有他的朋友，有他的邻居，有他的家。
从前，周莫年的景愿很简单。等到成年了在镇里找媒婆介绍娶一个媳妇，然后他可以像单阳镇的人们一样以耕种为生，闲暇时可以去钓鱼或者考虑养条小猫或小狗，看着自己的孩子慢慢长大就好了。
可就是这样简简单单的愿望现在也无法实现了。如果往昔只是一场梦，他更愿意沉溺于那平淡的梦中。
他不想当什么英雄，也不愿做什么恶人。他只想平平淡淡简简单单的过好自己的生活，这样有什么错呢？这世界上也从没有规定人必须成为史书上的大人物。
一觉醒来，物是人非。不过如此。
灶房中，她看着灶台上的烟雾顺着烟道缓缓排出。
曾几何时，这也是她想象中的生活呢？
放弃了以周莫年的身份的身份重活一世，她也得为这一世的自己找个名字。好在这种事并不需要想太久。
顾若曦。
是个男孩的话，就随父亲姓叫周莫年吧。女孩的话，就随母亲姓叫顾若曦吧。
那是过去她在找寻单阳镇的真相时无意间得到的消息，或许是和自己有关她才记了下来。没想到现在用上了。
在等待粥熟的这段时间，顾若曦并没有进去房间。她想给周莫年一个接受现实的时间，现在的他无法做到直面那么多的死亡。
她可以让周莫年遗忘这些，待到很久之后，或许周莫年足以接受这些事时再让他想起。她也可以营造一个幻境，做出些让周莫年完全无法分辨出真假的傀儡，让他当作一切没有发生过。
但她不想，她可以帮周莫年，但不是这样。
周莫年想要为单阳镇的人们立坟她可以帮他，周莫年想游历世间她也可以陪他，周莫年想修炼能为他指引道路。她希望的只是这一世周莫年的命运能真正属于自己，而不是被种种事物推着向前。
时间会让周莫年成长，他也能成长到可以把握自己的命运。可这份代价，她不能让自己支付第二次了。
粥熟了，火灭了。她盛了半碗给周莫年端去。
周莫年安静地坐在床上，似是已经恢复了平静。
“谢谢。”
周莫年喝着粥，准确来说有些厌恶自己的无能为力。
除了说谢谢便什么也做不到。
身在临近边界的北境，明明时不时能听到这样那样的传闻，但当悲剧发生在自己身边却自己却依旧是那么不堪。可是这些痛苦又怎么让人释怀呢？
他想变强，他想报仇。找到一切的元凶，让他付出代价。有一股声音说一切应该是这样的，如果不变强的话只能是看着下一次悲剧的发生。
同时内心的另一个声音却是说止步吧，能造成这样灾害的存在又怎么会是他一个小人物所撼动的呢？人可以为仇恨而活，但假如这条路的最后看不见一点希望呢？至少目前的周莫年并不能坚定地认为自己能做到。
也许是理智，也许是懦弱，从心而论，第二个声音不比第一个小。
周莫年深吸一口气吐出，似是想将心中郁结一并带走。
至少，作为单阳镇最后的幸存者，他会为单阳镇的死难者立坟。愿天地间有他们的魂魄一容身之所，不做那孤魂野鬼。
在那之后，才是属于周莫年的故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