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鸢大人，既然在赏月亮……那能不能帮婆婆看看……今天是个什么月相呀？”
“嗯？月相吗？”
飞鸢抬头望天，看见天上挂着一轮弯弯的绿色阙月，又镶嵌着一轮圆圆的红色圆月，一时间不知道该说出哪个的月相。
“呃……我不太懂月相这些，硬要说得话。红色的月亮圆圆的，像脸盆一样。绿色的月亮弯弯的，像是，呃，像钩子一样。然后绿色的月亮靠在红色的月亮身边，大概就是这个样子。”
尽管飞鸢说明得乱七八糟，然而花婆婆却意外地能够理解她的意思。只见花婆婆低声念叨着什么，又点了点头，自顾自地喃喃道：“……看样子，约摸最近就会来了吧。”
“嗯？什么叫‘就会来了’？”
“呵呵……被飞鸢大人听见了呀……还请不必放在心上，这不过是婆婆的一些私事罢了……”
“哼？这样啊？”听见花婆婆含糊不清的解释后，飞鸢从鼻腔中疑惑地哼了一声，但却并未深究。只是转了转眼珠子，顺口提道，“那商人到了之后和我说一声，我也有些想买的东西。”
此话一出，花婆婆那无物的眼眶瞬间瞪得滚圆，无言的眉宇之间挤满了惊诧，浑身上下都透露出“你为什么会知道这件事”的讶异气息。
瞧见花婆婆露出如此诧异的模样，黑发的女孩挠挠脸颊，一副不好意思的模样，只好尴尬地咳了咳，转而说道：“咳咳，我应该没有猜错吧？花婆婆你在等的就是商人吧？”
“……确实如此，婆婆我在等的人正是甘伯尔……可是，飞鸢大人，你应当从未见过他才是，又如何知道我是在等他呢？”
“哎，瞎猜的罢了。”飞鸢害臊地挥挥手，似乎打心底认为这不是什么值得炫耀的事情，“今天下午我在村子不是里面转了一圈吗？当时我就觉得奇怪了，村子里既没有磨坊也没有小麦田，那么婆婆你吃的面包又是从哪里来的呢？”
“这已经很奇怪了对吧？而且更奇怪的是，婆婆你在鸡舍里养了母鸡，也总是会去里头捡鸡蛋，对吧？这没什么好奇怪的。只是说，婆婆你每天都会捡鸡蛋，但食谱上却没有“鸡蛋’这一条，总是吃些硬邦邦的黑面包。真奇怪啊？婆婆你捡来的鸡蛋都哪里去了呢？”
飞鸢换了个坐姿，转而将双手撑在凳子上，双脚够不到地面，只能悬在空中前后摇晃。
“抱着这个疑问，今天晚上准备食材的时候，我特地在屋内找了找，很快就在煮锅边发现了一堆用灰烬包裹起来的鸡蛋——啊，当然啦！今天晚上的蘑菇煮鸡蛋我没有偷拿那里的鸡蛋哦？！今天吃到的鸡蛋都是我在其他地方找到的！”
“呵呵……就算飞鸢大人用掉了那里的鸡蛋，也没有任何问题……毕竟婆婆我呀，好久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晚饭了……”
“喔、哦……”
花婆婆说得毫不犹豫，任谁都能看出她是打心底这么认为的。
霎时间，一阵红潮攀上飞鸢的耳根，她害臊地捂住嘴巴，没想到会听到这么直接的称赞。
“总、总之！既然花婆婆你没有主动吃掉鸡蛋，而是刻意放在灰堆里面保存，那么自然而然就能想到，这些鸡蛋是要拿去卖掉换钱吧？”
“当然一般来说，鸡蛋都是趁着赶集的时候拿到集市上去卖的，但村子里面明显不会有这种集市吧？所以我转念一想，既然村子里没有集市，婆婆你也不太可能自己去其他地方赶集，那么大概率就是有游商会途经这座小村子，然后顺便跟婆婆你做些生意吧？至少我是这样想的。”
“呵呵……凭着这么点线索，就晓得甘伯尔的存在，真不愧是飞鸢大人呀……”花婆婆裂开嘴巴，露出一口歪三倒四的黄牙，站在飞鸢身边呵呵呵地笑了出来。
“呃！当、当然不是只有这一个原因就是了！婆婆你家桌子上不是还摆着盐巴吗？然后今天下午我在山上走了走，这里怎么也不像是有盐矿的样子，所以这些盐应该是从商人那里买来的吧？呃……再比如说婆婆你照顾的那块田，里面不是种满了绿油油的植物吗？到了这个季节都没有结果，这些作物怎么看也不像是用来吃的，所以我猜这应该是某种经济作物，是婆婆你专门种来卖给商人。然后再比如……”
“好了好了……不用给婆婆举例子了……”花婆婆笑着摆摆手，示意飞鸢停下她的说明，“真不愧是飞鸢大人呀……年龄虽然幼小却又如此聪慧，真是什么事都瞒不过你呀……”
“呃，倒、倒也没有这么夸张……”
“呵呵……飞鸢大人不必谦虚，你猜得呀，都没有错……村中已经没有磨坊了，就算种上小麦，婆婆我也没有办法做成面包……所以甘伯尔就提议说……说不如种些蕨特草，易种易养，等到成熟后就卖给他换些面包和盐之类的东西，婆婆我说好，然后久而久之，就变成现在这样了……”
“这、这样啊。”飞鸢满脸通红得玩弄着自己的发鬓，似乎还没有从刚才的直球夸奖中缓过劲来，“那、那这个叫甘伯尔的商人，他大概什么时候会来呢？”
“呀……约摸最近就会来了吧？一般这个时候他就该到了……不过最近这个时间只怕会有猎人偷猎，不晓得甘伯尔还会不会来呀……”
“这样啊？”
飞鸢本来打算购买些菜刀铁锅还有财米油盐之类的放在家里，现在看来是希望渺茫了。
当然，如果可以的话，她还想给自己买套合身的衣服裤子——不然总不能一直穿着这身肥大衣服吧！
……可仔细想想，游商贩卖的东西种类通常非常有限，不一定会带着衣服之类的货物，况且就算他真得带着衣服来了，有没有适合飞鸢的尺码还得另说。
唉，真是可惜啊。
飞鸢坐在小小凳子之上，双脚悬在空中前后要摆，那双不合脚的大鞋吊在她的脚尖上甩来甩去。
衣服姑且不论，至少能把这双鞋换掉就好了。
“唉，要是和那位商人沟通一下，他会不会愿意给我带双鞋子来呢。”
“飞鸢大人没有鞋子穿吗？呀……难道到现在为止……您一直没有穿衣服？”
“我穿了衣服啊！！！我有好好的穿衣服！就是不太合身罢了。”飞鸢激愤地晃荡着鞋子，随之发出“啪嗒啪嗒”的声响。
“呵呵，原来是这样呀……”
“真是的！你肯定是知道的吧！你昨晚抱住我的时候，肯定就知道我穿了衣服吧！”
说到这里，飞鸢不由自主地回忆起昨晚的景象，又回想起自己因为吓到在地的狼狈模样——
嘶……还是换个话题吧。
不如想想，如果那位商人愿意给自己带东西，该买些什么东西才好吧？
她得列出一个清单才行，毕竟自己已经决定在这里生活下去了，那么生活必需品肯定是不能少的。
呃，首先要买一床被子，家里好像只有婆婆那一床旧毯子，完全不够两个人睡。然后还得买些洗漱用品，牙膏牙刷什么的都得买齐——呃，虽然不知道这个世界有没有这些东西，当然有就最好了。
“……飞鸢大人呀。”
“嗯？有什么事吗？”
“既然飞鸢大人想要买鞋子……那是为了去哪里而做准备吗？”
“唔，是也不是吧。” 飞鸢一边掰着手指头数起今后要用到的东西，一边回答起花婆婆的提问，“毕竟现在我穿着的这双鞋子很笨重，想换双方便行动的鞋子也是人之常情嘛。不过如果要问我是不是有什么想去的地方，那我也只能说确实是的。”
“难道，飞鸢大人打算——”
“不是啦，我完全没有打算离开这座村子，只是想要去山上的神居看看罢了。之前花婆婆你和我说神居就在山顶不是吗？今天我过去看了看，结果路上被一大堆瓦砾给堵住了，想要绕过去就得爬坡。但是你想啊，我总不可能穿着不合脚的鞋子爬坡吧？所以我才说要是有一双新鞋子就好啦。”
这就有点像是早年的RPG——“想要通过这棵倒下来的大树，那就去找劈树用的斧头吧！”不知道为什么给了飞鸢这种既视感。
当然如果用这种形容方法一定会害得花婆婆陷入混乱就是了，所以飞鸢很自重的没有说出口。
“原来是去神居呀……婆婆还以为……还以为飞鸢大人已经在这个小山村里待不住了……”
“哎。不会啦。我们不是家人吗？啊——难道婆婆你认为我是会扔下家人不管，然后只管满世界乱跑的那种自私自利的人吗？”
飞鸢自然也知道花婆婆不会把自己当作自私自利之徒，只是坏心眼得开了个玩笑。
然而只听见花婆婆“呀……”地长叹一声，之后半晌都没有说话。
不过这份无言的寂静并不显得尴尬。
听着夜里林中虫鸟的啼叫，照着天上洒下的暗金色月光，飞鸢优哉游哉地坐在小木屋门前，在心中默默规划起日后的生活。
……还得把柱子上的镰刀换把新的，现在的镰刀已经锈得没法使用了。哦，还得给婆婆买套新衣服才行，她现在穿得简直就像是一块破烂的抹布。
飞鸢回想起婆婆戴上发簪时那副开心的模样，那么想必爱美的她一定会想穿上美丽的衣裳吧？
想着想着，飞鸢的嘴角不禁漏出一丝笑容，与此同时，却又忽然感觉有人把手放在了她的脑袋上。
飞鸢原本下意识地想要挣脱出来，但一扭头，却看见花婆婆一脸慈祥地抚摸着自己脑袋，使得飞鸢也不太好意思甩开婆婆的手了。
于是，她只好装作没发现的样子，满脸通红地把头转回来，埋头继续思考需要订购的清单。
“飞鸢大人……你要去神居，婆婆我自然不会拦……前代神子大人曾经居住于此，如果神明大人保佑，那儿或许还留着‘神子’有关的书籍资料……这些古籍对飞鸢大人来说，想必是个比婆婆我更加称职的‘引导’吧……”
“但是呀，飞鸢大人……别怪婆婆我唠叨……神居或许已经年久失修，婆婆也不知道里头是危险还是安全……飞鸢大人……你可一定要注意安全呀……”
“嗯。”
“在去的路上，你可一定要注意头上的树枝……要注意脚下的石头……要注意森林中的害虫……要注意……一定要平平安安呀……”
“嗯。”
双月高高悬于天穹，树林中的野鸟藏在夜色里乱啼。
无眼的老人站在小小的木屋之前，苍老的嘴中念叨着絮絮叨叨的话语，枯瘦的手上轻轻抚过女孩的秀发。
无论是谁看过去，都会以为这是一对关系和睦的祖孙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