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所以说是木制的四合院,是因为神居的四个角上各建着一个木屋。木屋之间皆由长长的木制走廊连接,而正大门方向的走廊上额外建有条可供出入的通道,上面还开有一扇大门以供出入。
这些东西加在一起恰好围成了一个正方形,里头还建有一片绿油油的庭院,种满了各种植物,某种意义上看起来就像是另类的四合院。
好吧,也不像是四合院。
它更像是普通的民居四合一,再在里头内置一个小庭院,完全不像是什么宗教祭祀的场所。
嗯……不过人不可貌相,房也不可貌相,说不定四个角的小木屋里会有很多祭司器具也说不定呢?
飞鸢也不客气,她一个箭步走上前,毫不犹豫地推开了其中左下角木屋的房门。
……虽然形容得这么轻松,不过实际上木门十分沉重,幼小的飞鸢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勉强推动木门分毫。
伴随着“吱吱吱”的声响,门扉终于被推出一条缝隙,她凭借着小孩的体型勉强挤了进来,编织篮却只能放在门外。
“不会被人偷偷拿走吧?”
这话说出口自己都觉得有点可笑,这偌大的山上有谁会稀罕她的小篮子。
尽管潜意识里还是觉得室外不够安全,但理性告诉飞鸢再纠结下去就没完没了了。
于是,她只好恋恋不舍地把视线从篮子上移开,回头把注意力转向这个自己好不容易蹭进来的木制小屋之中。
令人高兴的是,神居小屋内部并不像花婆婆的小屋那样昏暗——晨曦自墙壁上的窗户射入屋内,不大不小的房间被照得透亮,借着晨曦的恩惠,屋内放置的所有物什在飞鸢的眼皮底下都看得一清二楚。
她看见方窗下面摆着一张落满灰尘的破旧床板。在这床板旁边,一个结满蛛网的木架高高立着。架子后边又贴着一张方形书桌,它的上方放着几个发霉的木块,霉菌顺着木块蔓延而下,甚至还感染了桌面,惹得厚厚的灰尘下还能发现黑一块青一块的霉斑。
看见神居内部的这幅模样,飞鸢又记起来昨晚闲聊中花婆婆提到的“前代神子于此居住”,忽然意识到为什么这里没有任何庄严肃穆的感觉了——感情这个神居,顾名思义,根本就是神子的家啊!
这么一想就能解释通了,为什么这里感觉就是一个四合一民居?因为这里真的是用来住人的啊!
如果换作是飞鸢,她当然也不希望把自己家里搞得宝相庄严、肃穆神圣。估计历代神子也是出于这种心态,所以神居才建得这么生活化吧。
这么考虑下来,被花婆婆唤作“神子”的飞鸢当然也可以搬过来住,不过这里空气不流通,随便走几步就能扬起漫天灰尘,腐烂的霉味更是挥之不去,看起来居住环境不是很友好。
“嗯,总之先看看有没有留下什么重要的东西吧。”
尽管神居与预期不同并不是祭祀场所,不过也说不定能找到什么贵重资料。比如说前代神子的日记之类的东西。
抱着这种心态,飞鸢首先就抽开书桌的抽屉,然后就……就激起漫天的灰尘。
“……咳咳咳!!这么多灰!!得是多久没人清理了!!”
等待烟雾散去,飞鸢眯着眼睛、捏着鼻子,小心地瞅了瞅柜子内部,却发现里面除去灰尘以外干干净净空无一物。
再打开下面两个小柜子,同样只见一层厚厚的积灰。
再走到床边的木架前,发现架子上面空荡荡的,除去蜘蛛网以外只摆着零星几个形态各异的木制雕饰。
嘶……这里真的有人生活过吗?
飞鸢再在角落里翻找半天,结果只掏到一手的蜘蛛网,仿佛从最开始这个房间就没有人居住过。
刹那间,飞鸢的心头涌上一股不好的预感。
——不会,其他三个房间也是这种情况吧?
飞鸢瞪大眼睛,赶紧动身前往其他三个房间确认。然后,确认的结果是——
神居里到处都是灰尘和霉斑,除此之外……哦,还有些偶尔可见的蛛网,除此以外就真的什么也没有了。
除去最开始的卧室,另外三个房间中,有两间是餐厅和会客厅,而剩下的那间,曾在飞鸢打开门的刹那给她留下过极大的期望——那是一间书房——它的正中间开了扇窗,窗户下摆着一张书桌,书桌两侧则是竖立着的书架,一排又一排的。
“好耶,终于找对地方了!”发现书房的瞬间,飞鸢曾想要像这样举手欢呼。
然而,等到仔细检查一遍之后,就像是临头扣上了一桶冰水,飞鸢彻底心灰意冷了。
书桌上没有书与纸笔,只摆着半根烧过的蜡烛。书架上空空如也,只能看见蜘蛛的网和落满的灰。
这里与其他房间相同,看不见任何有价值的东西。
现在想来,四周的建筑都残破得看不出原型,为什么唯独只有神居保存得如此完好?
当然,这肯定不是因为战乱时期神居得以幸免于难,这么显眼的建筑,肯定是最先被摧毁的。
那这是为什么呢?
……其实也不难解释。或许,飞鸢如今看见的神居是村民们战后修缮的模样,里面有价值的东西早在战乱时期遗失了。
证据就是书房的书架很新,至少同书桌比起来完全不像是使用过。再者,神居的四间木屋中,餐厅的木头明显比其他房间的木头更新、更白,一看就是补建的。
这里已经是个空壳了。
——————
“唉……”飞鸢走出书房,站在走廊上重重地叹了口气。
真是白费功夫。
从旭日初升,到日上三竿,飞鸢在神居内消耗的大半个上午全变成了竹篮打水,唯一的收获可能就是这一身的灰尘了。
飞鸢没有镜子,不知道自己现在的外表,但可以肯定的是,她绝对是一副刚从石灰堆里爬出来的模样。
这可是她唯一的衣服呀。
就算要拿去洗,但等衣服晒干期间她又该穿什么。
裸奔吗?
……貌、貌似也不是不行。
山上又没有其他人,最近的气温也不是很冷。
“呃!我怎么在认真考虑裸奔的事情!”飞鸢拍了拍自己的脸,抑制住这个危险的想法。
要是商人能早点来就好了。衣服和被子之类的日常用品真是只有失去才懂得珍惜。
这种不洗澡不刷牙,夜里还得睡桌上的生活,她希望一秒也不等赶紧结束。
当然,在等待这种日子结束的期间,飞鸢还得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准备好每天的每餐饭菜。
虽然今天的神居之行最后以失败告终,不过接下来她打算往山里走走,采些蘑菇野果之类的食材。毕竟昨天因为鞋子的问题很多地方都无法前往,可今天就完全不同了。
穿着花婆婆亲手编织的小木屐,飞鸢得意地踩了踩地板,。
也不知道这座山上会有什么样的果子呢?
既然四脚鸡和发光蘑菇,那野果想必也非同凡响吧。
没错,就应该像是神居里的这些果子一样与众不同——
“……咦,神居里原来有果树吗?”
飞鸢之前就有注意到,神居的中心建有一个草木繁茂的庭院,里头长着高高的绿草,栽着一棵硕大的榕树。
直到刚才为止,她一直都只看到这棵大榕树,却没发现庭院的角落里还栽着数棵果树,果树上结着某种红彤彤的果实。
这种果实长得非常奇葩。它乍一看长得像苹果,红里透着黄。但仔细一看,苹果的表面居然生着一条条竖着的沟壑,就像一瓣瓣橘子肉。
如果要说飞鸢看到这玩意最直接的感想,那肯定就是——“啊,好像挺好吃的。”
毕竟那可是橘子加苹果啊!橘子加苹果啊!怎么可能会难吃啊!
飞鸢舔了舔流出的口水,撑在走廊的扶手上一跃而起,落到及膝高的草丛中,径直走向那诱人的果树下。
飞鸢抬头一看,看见树上果实饱满红润,应该熟了,能吃。
既然能吃,现在只剩下唯一一个问题。果子长的这么高,自己怎么才能采到呢?
最简单的方法就是直接爬上去摘,可要是把衣服弄烂,总不见得真裸奔吧!
飞鸢看了眼四周,这庭院内里总计种着四棵果树,然而每棵都有着飞鸢无法踮起脚尖勾到果实的高度。
既然如此,只能借助工具了。人类可是会使用工具的高级动物啊!
只要找到一根顺手的树枝把果子打下来不就好了!
飞鸢为自己想出一个绝妙的解法沾沾自喜,挺起那平平的胸部,透过鼻子得意的“哼哼哼”的笑。
当然,要是能找到顺手的木棍就好了,她还可以顺便带到山上去敲其他野果,这岂不是一石二鸟的好事?
这么一想,飞鸢就更有动力了,她弯下腰,像是收获水稻的农民一样卖力地扒开草丛。
然而遗憾的是,飞鸢并没能找到一根顺手的树枝,但却获得了另一种奇特的回报。
“这是什么?”
她没能找到树枝木棍,却在那硕大的榕树前,发现了一块矮小隐蔽的石板。
小小的石碑淹没在高高的杂草之中,若不是像飞鸢这样扒开草丛还真找不着它。
而既然是石碑,那自然也有对应的碑文。飞鸢眯起眼睛,仔细端详石碑上铭刻着的文字。
“花……落……花……”
这石碑似乎有些年岁了,表面镌刻的文字开始风化,难以辨识。飞鸢皱着眉头端详许久,才终于勉强辨识出碑文的内容——
“花落……花开?”
话音刚落,就仿佛往油锅下面添了一把火,寂静的天井瞬间躁动起来。
尚未等飞鸢明白事态,她的脚下、榕树周围、这一片杂草蔓生的天井,不知自何时出现的幽蓝色粒子如野蜂般飞舞。
理论上来说,在晨曦已现的现在,这些粒子并不容易为肉眼所察觉。然而事实却是,随着幽蓝粒子的浮现,原本稚嫩的晨光重新笼上一层昏黑的纱,使得这些幽蓝色粒子散发出的辉光分外显眼。
这些粒子上下翻飞,一旦让它们接触到土壤,那就好像鱼入了水,种子进了泥土。自粒子触碰之处,某种陌生的植物以难以置信的速度破土而出,飞速生长,就仿佛在看一部加快几十倍数的纪录片。
飞鸢伸出手,试图接住其中的一颗。然而这也是无用功,蓝色粒子就这么穿过了她的手心,毫不停滞。
等注意到的时候,原本漂在空中的颗粒大多都已落入泥土,长出一簇又一簇结着紫色花苞的植物。它们就像繁星,零零碎碎洒在天井,野草不能与其争辉,结结实实被压在身下。
这是……花?
仿佛是为了回应飞鸢的呼唤,最后也是最大的粒子散着幽光在她身前落下。
它缓缓下落,在泥里溶化。它抽出芽、它长出叶、它生出最大的花苞。
再然后,那好似鸟尾的花瓣向外探开,无数的花苞成了无数的蝴蝶,它们在这小小的天井之中,傲然绽放。
飞鸢陷入了花的海洋。她情不自禁地伸出手,伸向身前那朵最大、也开得最灿烂的花儿。
在这朵花的中心——
躺着一枚紫黑色的戒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