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神失去光芒，身体坠入山底。
“喂！抓紧我的手爬上来！”
一阵竭力嘶吼的男声将飞鸢拽回现实。
她这才发现，自己幸运地没有坠入深渊，而是被一名陌生男子救了下来。
男子吊着一副死鱼眼，帽檐下的头发乱得像黑色鸟窝。此时他正一只手抱在树上，另一手紧紧钳住飞鸢的手腕，同时大声吼道：“还发什么呆，赶紧上来啊！”
飞鸢回过神来，愣愣地回应了一句“嗯”，便立刻拉着他的手臂向上爬。
等到两人都从下面爬上来，时间已经过去了很久，太阳早就高高挂在碧空正中。
二人躺在山路中间，累得气喘吁吁，满头大汗。
“哈……哈……小鬼你……为什么要去……那种地方？”
男子向飞鸢抛出问题，但飞鸢已经喘到没法说话，只能提起右手试图用手上的戒指告诉他，自己刚刚从神居回来。
不过，飞鸢的意思显然没能传达给对方。
因为比起戒指，他更优先地看见了手臂上的篮子。
“靠？你居然……就为……捡个破篮子？”
“哈……哈……哈……这可不是……什么……破篮子！”
听见飞鸢的回答，男子彻底失去力气，全身绵软瘫在路面上：“早知道……我就让你……烂在下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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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流转，日近正午，阳光照耀，浅色的山林地下覆着一层落叶，状似松鼠的小动物从草丛中探出脑袋，左右张望，确认安全后又迅速奔到另一个草丛去了。
黑发红眼的女孩蹲在大树之前，死死地盯着藏在树脚下的蘑菇。
“没有斑点没有花色，气味也……不奇怪，应该可以吃吧。”
“废话，那是草菇当然可以吃了。”
男子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应该是听见了飞鸢的自言自语，于是顺势接了个话茬。
除去进行这些嘴炮，男子的手上也没闲着。
他站在另一棵果树前，脚下放着各种大包小包，左臂抱着一堆椭圆形的橘色野果，右手还在不停地从树上往下摘。
见状，飞鸢挎着编织篮走到男子身前，抖了抖篮子示意把野果放进去，同时略显不情愿地问道：“……我说，你为什么要和我一起摘果子啊，都说了今天中午我请你一顿。”
男子对飞鸢的示意心领神会，默契地松开了抱着野果的左臂，将果子哗啦啦地全部倒进了编织篮。
“怎么？我去哪还要和你汇报？”
“也不是这个意思……”
“嘁。我是怕你这傻小子再为了个破篮子滚下山，那我好不容易救的人不白救了？”
“都说了！我之后不是解释了嘛！我是从神居那边回来的时候手上没抓稳，所以才差点摔下去，我是有正当理由的诶？！”
“你以为那就不缺心眼了？”男子白了飞鸢一眼，随手又从树上摘下颗野果扔进篮子，“喏，就这些了，剩下的自己摘去。”
“不用摘啦，这些食材够吃好几天了。”
飞鸢掂掂手中的编织篮，死沉死沉的。
最开始编织篮里只是放着几颗飞鸢试过毒的橘子苹果，现在则已经塞满了各种蘑菇和野果，甚至到了必须动用双手才能提动的程度。
“今天采的蘑菇和野果，再加上昨天的鸡蛋……”
飞鸢扳着指头，小声地计算三人份午餐所需食材。
她打算用蘑菇和鸡蛋打一个蘑菇蛋汤，再用面包作主食就着一块吃，橘子苹果就权当甜点。
简陋是简陋了点，毕竟食材种类有限没有办法。
飞鸢叹了口气，要是再有猪肉就好了。
假如有了猪肉，她可以从里面榨些油加进蘑菇蛋汤里，剩下的油渣沾点盐又是一道菜。
想法是美好的，现实是拉胯的。
飞鸢身处大山之中，里头野生动物随处可见，理论上遍地是肉。
然而事实是，飞鸢拖着这幅小孩子身体，碰上动物大概率是被狩猎的那方，完全不存在反杀的可能。
可是，一回想起红烧肉的味道，她的嘴巴里就洋溢出喷香。
飞鸢擦了擦流下的口水，决定启用备选方案。
好勒，明天就去挖陷阱吧！
一想到马上就能加餐，飞鸢得意地挺起胸部，鼻子里不断发出“哼哼哼”的笑声。
彻底沉浸在欲望之中的飞鸢，没料到身后的男人突然敲了一下自己的脑壳。
“好痛！你突然干什么啊！”
“小鬼笑得怪恶心的。” 男人眯起眼睛，用鄙夷的目光注视着得意的飞鸢。
“哼哼，你明天就知道啦，到时候有你好吃的。”说着，飞鸢双手提着沉甸甸的编织篮，晃晃悠悠走出山林，走到那阳光明媚的荒村小径上。
然而，男人并没有跟上飞鸢的脚步，反倒杵在那黑秋秋的树林中，不知嘴里在嘀咕些什么东西。
“……我有没有明天还不知道呢。”
“刚刚你说了什么吗？”
“……大人的事情，小鬼别一天到晚问东问西的。”
“我才不是小鬼！不过算了，我大人有大量不计较。走啦，去我家，请你吃好吃的。”
飞鸢向前颠了颠篮子，示意男人跟上她的脚步。
“我家就在前面不远，很快就能到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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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发红瞳的小女孩双手提着沉甸甸的编织篮，晃晃悠悠地走在废村的小径上。由于提着篮子，她走得并不快，因此走在一旁的男人也不得不为了配合而减缓步调。
“大叔，说起来啊，你为什么会到这种山坳坳里来啊？”
“什么大叔，小鬼你眼睛怎么长的？”
“呃……那请问该怎么称呼你呢？难道叫你……伯伯？”
“我才二十出头，小鬼！”死鱼眼的男人眼珠子提溜一转，随即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同时又咂舌道，“啧，算了，随便你怎么称呼……你问我做什么？我还能做什么？当然是做生意啊。”
此话一出，飞鸢惊讶得合不拢嘴。
“你居然才二十岁……不对不是这个问题……诶？做生意？原来你就是花婆婆说的商人啊！”
说实话，她确实有猜测过男人是不是商人——就这样戴着扁平帽、穿着绿披肩，身后还背着大包大包行李的人，任谁看都会往商人身上想。
不过想归想，等到亲耳听见男子承认自己是商人的时候，多少还是会有些惊讶的。
“花婆婆……？哦，你说还住在村里的老太婆啊。是，我是来和她做生意的。”
“真的假的？！哎呀，太好了，这种荒郊野岭里我还以为不会有人来了，你来了可真是太好了啊！”
“啧。除了我还有谁会来这种破地方。反倒是小鬼你，你为什么会在这种穷山僻壤里头？我怎么不知道村里还有你这么个邋遢的小鬼？”
“说谁邋遢呢！我可干净得很！全天下就找不到比我还干净的人了！”
“你就吹吧，全天下都找不到像你这么能吹的是真的。”男子鄙夷地瞥了飞鸢一眼，“你这小鬼不仅穿得稀奇古怪、邋里邋遢，头发还又脏又乱，脸给遮得看都看不见，就这还好意思说干净。”
“呃！我……我这不也是没有办法嘛！！再说了，你不也顶着一个乱糟糟的鸡窝头嘛！！”
“是，你说的没错，我的头发确实很乱。但我的头发再乱，也没有沾着蜘蛛网和烂泥巴吧？”
“……？既然你看见了就早点告诉我啊！”
看见男人满脸嘲弄的神情，飞鸢立刻明白到了男人的言外之意。她赶忙把手伸到脑袋顶上一顿乱抓，结果还真薅下几缕不知道什么时候粘上的蜘蛛网。
坏了，这人没准真没忽悠自己。
意识到这点之后，飞鸢顿时有些急了。
她把手中的篮子放在地上，然后一边用手在头顶拍来拍去，一边像只出浴小猫一般疯狂甩着脑袋，试图运用仿生学与力学的双重攻势让脏污来无影去无踪。
这确实是一项富含了极高科技水准的技术，甚至可以说是人类智慧的结晶！只不过唯一美中不足的地方就是会让在一旁围观的男人露出无法抑制的嘲笑，也算是一点小小的副作用吧。
“喂！旁边那个二十出头的男人，旁边那个二十出头的男人！别光顾着看戏啊！帮我看看！帮我看看头上还没有其他脏东西？我自己看不见！”
“？你喊的什么破名字，谁叫‘二十出头的男人’？看不见看不见，想找脏东西你自己用手找去。”
“嗨呀，举手之劳嘛小哥！你就能不能帮我看看嘛！”
“……”
不知道是哪句话戳中了男人的肾上腺，但总之，在飞鸢说出这一句话之后，男人立刻默默地改口了。
“得了得了，不溜你了。你这臭小鬼穿得邋里邋遢，讲究倒还不少，就一个蜘蛛网给你闹得这样。”
“这、这个不一样……我最近对蜘蛛有点……呃……严重的PTSD……”
“嘁……你个小鬼乱抓了半天，连个前刘海都不知道碰一碰？”
“……啊！”
一语惊醒梦中人。
连这么简单的事情都没有发现，飞鸢憋得耳根通红，只能自己掸了掸刘海，拣去了头上那最后一缕蛛网。
在那小巧指尖的扰动下，长而厚实的刘海轻轻摇晃，出于此因，那深埋于刘海之下的绯红色双瞳难免会偶尔显出身形。
当然，这并不是一件多么招摇的事情。如果不多加留意，大概一般人都不会注意到这个邋里邋遢的缺心眼小孩刚刚露出了眼睛吧。
不过，飞鸢面前的男子并非一般人，他敏锐地留意到了这个小小的细节，然后——
然后他震惊了。
眼睛瞪得像皮球般滚圆，脸色彻底变得青绿，仿佛是在走夜路看见了从井里爬出的贞子一样震惊。
“喂喂喂？这位小哥？这位小哥？你怎么了吗？你怎么了吗？”
“……”
“喂喂喂？小哥？大伯？大叔？二十岁出头的男人？在吗？在吗？”
“……”
见到男人没有反应，飞鸢好奇地提起篮子，像只小麻雀一样叽叽喳喳地在男人身边绕来绕去，但可惜的是对方似乎一直没有回应。
“喂喂——”
“啧。吵死了，我又不是没有听见。”
“啊……好……对不起……”
男人的情绪急转直下，说话的声音里头多夹杂带了几分不悦。
他并没有继续说什么，只是皱着眉头拉住背包的背带，一言不发继续向前走去。
飞鸢只能“啪嗒啪嗒”赶忙跟上他的脚步，一头雾水的她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哪里惹到对方了。
是因为自己太聒噪了吗？还是因为他觉得自己太没礼貌了呢？虽然自己真实年龄和他相差无几，但在对方看来就是一个小鬼没大没小地拿救命恩人打趣吧？是这点惹到他了吗？
“呃……那、那小哥你是怎么认识花婆婆的呢？应该不是偶然遇见的吧？我猜猜，你们应该是……是老相识了吧？”
飞鸢努力地试图掉转话题，可惜没能激起男人的兴趣。
他还是一声不吭，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那、那小哥你觉得这山上风景怎么样？第一次看见山下风景的时候我真是吓了一大跳，这里居然全是草地和树林，环境真好啊！简直就是原始森林嘛。”
空气有些沉重，男人依旧没有反应，场面多少有些尴尬。
“那……？小哥你做商人这行多久了？近来生意还好吗？”
这是飞鸢能想到的最后的话题，再聊不起来她也没辙了。
就结果而言，飞鸢成功了，她成功地吸引了对方的注意——虽然是在不太好的方面。
“小鬼，我就是一时头脑发热救了你，和你一点也不熟。别在这里套近乎，给我安分点。”
“呃，好的……”
看来他的生意不是很顺利。
意识到这点，飞鸢乖乖闭上了嘴，她有在反省最后的话题过于私密。
实际上，飞鸢提出这个话题，本是为了打算趁机引出关于购物清单相关的事项，不过现在看来还是换个时间再谈比较好。
空气像水银般凝重，飞鸢唯一可以做的只有加快脚步，然后祈祷婆婆家赶紧出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