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两人一路无言，只是在泥土路上缓缓地向前走着。
飞鸢手中提着编织篮，篮里的野果堆得山高，飞鸢一边走还得一边注意不要让果子滚出去。
就这样，走在野草遍布的村中小道上，二人拐过街角，老旧的小木屋赫然出现在眼前。
在那儿，一位老妇人悠然躺在屋前的木椅上，双目轻闭，仍由暖暖的日光稀稀拉拉地洒在身上。
虽然这么想有些自作多情，但飞鸢不禁觉得花婆婆是等自己回家吧？
如果她只是想要睡个午觉，那肯定会优先选择躺在床上，又何必辛辛苦苦靠在椅子上面呢？
飞鸢望了望天，太阳公公嵌在天空正中，大有向西偏移的趋势。如果用十二小时制来计算的话，现在应该已经是中午十二点往后吧。
正常来说，这个时间应该已经在吃午饭了。然而事实却是花婆婆饿着肚子坐在门前，不得不为飞鸢的又一次失约埋单。
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呐。
飞鸢叹了口气。
她使劲提了提手上的编织篮，又用膝盖碰了碰走在前方的商人。
商人莫名其妙地回过头来，皱着眉头正欲生气。然而飞鸢却赶在他之前用嘴巴努了努睡着的老人，继而又发出“嘘——”的声音。商人拱了拱鼻子，结果最后还是没有发火。
看见商人领悟了自己的意思，飞鸢长长地抒了一口气，嘟着嘴巴小声向他说道：“我现在去准备午饭，你累了的话可以在屋里坐坐。”
在得到商人的点头承诺后，飞鸢也稍稍放下心来，拖着篮子就摇摇晃晃地走进房子里去了。
不过，看着那幼小的背影逐渐消失在木屋的阴影之中，商人并没有跟着飞鸢一同进屋。
他只是用手擦了擦屋前的最下方的木台阶，然后就这么一屁股坐在了上面。
“咳咳咳……呀，你来了？比起往年，今年来得稍晚呀。”
一阵轻咳之后，如残破风箱的声音从商人的右侧传来。
这嗓音的主人，毫不令商人意外的，正是闭着眼躺在椅子上的花婆婆。
“果然老太婆你是醒着的。啧，白给那小鬼踢一脚了。”
“小鬼……？呀……甘伯尔，谨言慎行，那位大人可是新的神子，不得如此无礼。”
“神子？就他？没想到老太婆你一把年纪是越来越喜欢开玩笑了啊。就那个邋里邋遢的缺心眼小屁孩，嘁，还神子呢，我看她整就是个——”
“甘伯尔。”
“嘁……”
“甘伯尔呀……我想你是明白的，有着一对明亮眼珠子的你，想必比又瞎又老的婆婆我更能明白……那位双目有如鲜花的飞鸢大人，确实是新生的神子……”
“哎我知道我知道，说了几百遍了都，耳朵都要起茧子了。”商人扣了扣耳朵，厌恶地说道，“你是不是又要说什么‘神子的眼睛如鲜花般殷红’什么‘神子的瞳孔中映照着落日与朝阳’……村子里的小孩早就听腻了！打村子里出来的，就没有人不知道神子的眼睛红得和兔子似得。”
商人没好气地撇撇手，满脸净是不耐烦的神情，这点就算是失明如花婆婆也能完全想象的。
毕竟，他就是这样的性子啊。
“那甘伯尔呀，就你那双明目中所看见的，飞鸢大人的眼瞳是不是——”
“嘁。我承认，是红色的，是红色的，行了吧！”
“呀……婆婆我知道，这对你们而言或许难以置信……村中年轻的一代人都不曾识得神子……这很正常……但是呀……前日飞鸢大人自神木降于人世，山林异动……待到婆婆我与她见面，其气息其品性，都与前代神子大人如出一辙……只要是识得前代神子的人，没有谁会怀疑她的身份才是……”
“啧……”听见某个名讳，商人不屑地咂咂嘴，“说我没见过神子。要我说，谁想见他啊？要不是他，我们村子怎么会是现在这种鬼样子？”
“甘伯尔……咳……咳咳……！”
“训斥我之前先管好你自己吧，老太婆！”
花婆婆想要出声驳斥商人，然而那番暴言却勾起了她脑海中某段绝不愿回忆起的记忆。
刀子伸向白色的球体，粘液声顺着骨骼传到脑内，胃液涌到咽喉。
她回想起了一些陈年旧事。
商人见老人捏着两眼间的鼻梁，大概猜到了她在想些什么。
但商人什么也没有说，什么也没有表示。只是不爽地扭过头，随地啐了口口水。
他撑着脑袋，看着村中的成片成片的废墟，顺手从身边捡来一片树叶，塞进嘴里一动一动地咀嚼。
他一边嚼一边想着自己的事情。就这么想着想着，一瞬间，仿佛是硕大的齿轮忽然啮合，他的脑中闪过一道异样的灵光——
“对啊！还有这一手啊！”
商人一拍大腿，激动地喊了出来，其声音之大，甚至就连在屋内做饭的飞鸢都被他给吓出来了。
飞鸢叉着腰站在门前，不满地俯视坐在台阶上的商人，小声教训道——
“我不是告诉你不要打扰婆婆的吗！”
“呵，那老太婆早醒了，还用得着我打扰？”
“真的吗？”
飞鸢狐疑地向右边瞅上一眼，看见花婆婆向自己招了招手，这才确认她真的是醒过来了。
既然花婆婆已经醒来，那商人用多大的声音说话都和自己没有半毛钱关系了。正当飞鸢打算赶紧回去做饭的时候，不知为何，她总觉得先前笼罩在商人身上的低气压忽然消失，甚至他的嘴角还咧出了一丝笑意。
“噫……你怎么突然笑嘻嘻的，明明刚刚还和我欠你百八十万似得……”
飞鸢被他那诡异的视线看得起鸡皮疙瘩，纵使现在天气还算是温暖，但也止不住得感到脊背一阵发寒。
“小鬼，你倒是还蛮霸道的，我就连想笑你都不允许吗？”
“……呃，倒也没有啦。”
尽管对商人的态度骤变无法理解，但飞鸢考虑到厨房里还有一屁股事情要做，她也不想多留，随口留了句话便立马转身回屋做饭去了。
“甘伯尔，收敛点，勿要吓着飞鸢大人。”
“当然，我怎么会吓着他呢？不可能不可能。”
“你……唉……也罢，晓得便好。”
“晓得晓得，肯定晓得。”商人一边敷衍地答应道，一边从台阶上站起身来，“来吧，休息也休息够了，该干正事了。赶紧把这次的货拿出来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