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在夜晚残存的白雾之中,飞鸢揉着惺忪的睡眼从地上爬了起来。
她打了个哈欠,用空无一物的右手撑起身子,像小狗甩水一样甩甩脑袋。稍稍清醒后,她左看看,右看看,却不见习惯的森林,唯有一片白茫茫。
“……呃?起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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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鸢将面包蘸上果酱,然后装进木盘子里,轻轻地放在花婆婆身侧。
花婆婆还没有醒来。她闭着眼睛,安稳地睡在树叶铺成的毯子上,身体随着呼吸有规律的浮动。
她的睡眠时间有些过长,这让飞鸢不禁稍有担忧。但与昨晚相比,安稳的睡容又显得如此珍惜可贵。
昨夜,婆婆的病情再次恶化。体温居高不下的同时还伴有剧烈的咳嗽,就仿佛要把肺都给咳出来似得,看着都让人心疼。
所以,飞鸢急匆匆地拖着商人一起,不断地往来于小溪与草棚之间,为粗制的毛巾换上一轮又一轮的清水。
商人虽然嘴上抱怨个没完,但行动上还是为娇小的飞鸢搭了一把手。
他一把拎起那口黑色的煮锅,走到溪水边咕噜咕噜舀了一大锅水,然后晃晃荡荡地走回草棚放在地上供飞鸢使用,为她一口气节省了大量时间。
“我说你这家伙脑子也不是不灵光,为什么总在这种小事上缺心眼?想到用锅装水是很什么难的事情吗?”
“……呃!人总有马失前蹄的时候啦!!不要在意这种小问题!!”
像这样,昨夜与商人的拌嘴仍然回荡在飞鸢的脑中。
她抬起头,环顾四周,所见之处皆是浓雾,根本无法分辨周围是否有人。但考虑到原先放在营地中的大背包已经消失,大概商人确实是走了吧。
飞鸢也给自己准备了一片面包,她涂上果酱,嗷呜咬下一大口,然后一脸幸福地咀嚼着。
果然甜甜的果酱还是好吃啊!
她品尝着数天不见的美味果酱,脑子当然也没闲下来,正试图回忆起昨夜商人启程前的嘱咐。
由于很久没睡个好觉,一但放松飞鸢脑子就开始晕乎乎的,没过一会儿,她便当场昏睡过去,结结实实地睡了一整晚,甚至昨晚的记忆也有些支离破碎……
貌似,好像记得,商人留下过什么重要的信息才对——
“喂,你这家伙听好了,把这些、这些、还有这些,全部都采来。处理方法都很简单,捣烂叶子就行。看好了,这种是外敷用,用来涂在脖子上;这种也是外敷用,用来涂在肚皮上;而最后这种是内服用,就着热水喝下去。三种都是一天一次,明白了吗?”
“喔……哈……”
“然后关于你的花婆婆的事情,绝对绝对不能再让她有剧烈运动……你有在听吗?喂喂喂,你这家伙在打瞌睡吗?”
“呼……呼……呼……”
“嘁,小鬼就是小鬼……”
记忆到此中断,飞鸢一口咽下嘴里的面包,脸上浮起层层黑线。
……这好像是很重要的信息吧?
为什么自己一直在打瞌睡啊!
飞鸢感觉像被子弹射中,呜嗷呜嗷发出痛苦地低吟。
“呃呃呃……他到底说了什么来着……”
商人说过“内服用”和“外敷用”,那大概是在说药品吧?然后他还说过什么“采过来”,那就是——
对啊,草药,是草药啊!飞鸢恍然大悟,这是商人是在教自己如何辨识草药种类啊!这不是很重要的事情吗!
但,到底要采来什么药草,该怎么辨识药草呢?
飞鸢手中的面包打蔫地弯下去,正如她打蔫的心情一样。
说句老实话,她什么都不记得了。
“呃呃呃……”
浓稠的雾霭中,再次响起了痛苦的哀鸣。
她确实是缺心眼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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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咦,这是……?”
飞鸢最终还是没能想起来药草的模样,于是暂且放下此事,想着先去山林之中收集收集今天所需的食材,却偶然在路上发现了一个奇妙的涂鸦。
具体来说,她在营地不远处发现了一块不自然的空地,分明其他地方都覆着一层落叶,唯有此处干净得像是扫过。
这成功勾起了飞鸢的好奇心。
由于浓雾的影响,她只能看清涂鸦的一角。于是,飞鸢沿着空地边缘绕上一圈,终于看出涂鸦的全貌——居然,这地上画着一个站着的火柴人。
……这是什么新型的麦田怪圈吗?
异世界也有外星人吗?
飞鸢眉头紧锁,一边咬着手指一边盯着这幅奇妙的画作。
这火柴人和普通的火柴人还不一样。
它的嘴巴大大地向外张开,上面长着一撮绿油油的杂草。脖子莫名地修长,就像是一只长颈鹿。最为诡异的是,这火柴人居然还穿了衣服,穿得居然还是露脐装。
……为什么呢,看见这个露脐装同时飞鸢有些莫名恼火。
到底是为什么呢。
“好丑啊,这么丑应该不是外星人画的吧。”
根据如此充足的论据,理性如飞鸢很快就排除了外星人作案的可能性。
真是相当有逻辑的推理呢。
总之,飞鸢姑且排除掉了第一种猜想,那么接下来的可能性是……?
她再次绕着空地转了一圈,忽然又发现了一些线索。
飞鸢原本以为,火柴人嘴上那一撮绿油油的玩意是长在地上的杂草,可她的脑中忽然蹦出一个崭新的想法——这玩意会不会人为放在地上的植物?
为了验证猜想,飞鸢弯下腰,小心翼翼地撑着身体,在不破坏涂鸦的基础上轻松捡起了火柴人嘴部的植物。
这么看来,它确实是人为放上地上的植物,而非扎根泥土中的杂草。
理解这一点的话,再来看整体就不一样了。
飞鸢将植物放回火柴人嘴部,拍拍身上的灰尘,重新站起来审视这幅巨型涂鸦。
事实上,不止火柴人的嘴巴上有一株绿草。在它的脖子和肚子旁,都各放着一株绿草。
三种绿草外形各不相同,看起来不像是同种类的植物。
忽然间,飞鸢的脑中闪过一道迅雷——她理解这幅涂鸦的含义了。
“不会吧……”
飞鸢面露难色,眯起眼睛,又露出了《地铁老人手机》的经典表情。
“这不会是……‘备忘录’吧?”
或许,这个涂鸦并非出自外星人之手,而是商人那惊天地泣鬼神的杰作。
他深谙飞鸢那缺心眼的性格,知道她肯定会忘记草药的外形,所以在离开前特意留下了这个“备忘录”。
不过说是备忘录,商人既没有纸笔,也不知道会不会写字。所以他采用了一种更加另类的留言——也就是,画小人……咳咳,应该是,画抽象的小“人”。
因为草药使用方法全都是捣碎,这点无须多言。飞鸢最可能会忘记的则是草药的外形和对应的用途,所以商人特意画出了一个火柴人,在需要用药的部位旁放都上对应的草药,以此说明各种草药的各种用途。
证据就是,放着绿草的部位分别是嘴巴、脖子、肚子。只有需要口服的草药与嘴巴重合,象征着内服。而外敷的两种药都放在对应躯干的附近,并未与之重叠,象征了外用。这些正好与飞鸢的记忆中草药的用途相互契合。
如果这么想的话,小人身上的畸形也可以解释了。
小人张开大嘴,象征服下草药;小人脖子修长,强调脖子涂药;小人穿着露脐装,强调肚子涂药。
……他真的是为了强调肚子涂药才画的露脐装吧?他真的不是为了嘲笑某个打瞌睡的人,所以才画的露脐装吧?
飞鸢看了看自己身上的半截罩衫,在罩衫下摆留着一道不自然的锯齿形裂痕,是先前强行撕开时留下的痕迹。
她又看了看地上的涂鸦,不知为何,整体粗糙不已的涂鸦上,只有衣服下摆的锯齿画得尤为精细。
……
他就是为了嘲笑我吧!!!!!
飞鸢愤怒地朝着涂鸦踩了一脚,青筋暴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