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树林间笼罩着一层不常见的浓雾,白茫茫中透着“哗啦啦”的溪水声,一个小巧的身影自远处缓缓走来。
她踩过地上的落叶,叶碎茎断,发出“啪咔”的声响。她掀起露水压弯的树枝,水滴落下,发出“沙拉”的声音。她在浓雾中走来,待到脚步声不断接近,逐渐显露出她真实的模样。
黑发红瞳的女孩穿着脏兮兮的木鞋,腰上系着沾满泥土的牛仔裤,肩上披着露脐的灰黑色罩衫,双手捧着一大把绿色植株,脸上满是雾气凝成的水珠,看起来就像是刚刚从泥坑中爬出来似得。
满脸湿漉漉的感觉总归不好受。她不舒服地用手抹了一把脸,结果水汽没擦干净,反倒把泥巴粘了上去,惹得脸上白一块黄一块,就像是一只没有胡子的大花猫。
女孩并没有发现脸上多了些不和谐因素,继续保持着原定的步调,带着这类似部落刺青的泥巴,穿行在山林与溪水的交界处。
这位看起来不太聪明的女孩,自然就是我们的飞鸢了。她的手中捧着一堆刚挖来的药草,药草的根部还连带着新鲜的泥巴。
没错,这些正是商人昨夜所说的,用于降温止热的草药。
飞鸢以商人留下的药草为样本,毫不犹豫地进入山中开始药草采集,又因为幸运地发现了药草的生长聚集地,飞鸢兴冲冲地蹲下身子,连着拔起一棵又一棵,哪儿沾上了泥土也没有在意,到头来就变成了现在这幅德行。
看见她的模样,小猪佩奇也会直呼不可战胜。昨天才刚刚洗得澡,今天就全白费了。
当然,这个不太聪明的大花猫本人是完全没有意识到这一点的,她正满面春光,抱着一堆草药美滋滋地发乐呢。
不过,乐归乐,不聪明归不聪明,有些事情还是不能忘的。
“唔,应该差不多了吧。”
大花猫看了手中的药草,确认每种都收集到了三株以上,接着,深吸一口气,知道是时候了该开始了——
是的,是时候该开始着手毒性测验了。
这么说可能有点不太好听,但飞鸢并没有完全相信商人提供的草药。
她不太聪明,她不想怀疑别人,如果这个人现在并非敌人,那她更不想妄加揣测。
在昨夜,他们定下了口头契约,那么商人应当不会再加害于飞鸢,就算这只是表面上的友好,她也想要相信这确实发自内心。
再者,倘若商人真得想要下手,昨晚自己睡着时就应该动手,她能完好无损得活到现在就已经说明问题了。
但无论如何,这只是逻辑推理罢了,无论怎么说都不是让花婆婆承担风险的理由。
事实到底如何又有谁能保证呢?谁能保证商人不会撕毁条约,暗地里捅自己一刀呢?谁能保证商人不是捏着鼻子,假装友好呢?就算退一步,商人确实已经放弃了加害的念头,又有谁能保证他的记忆没有出错,或者飞鸢没有采来错误的草药呢?
这些飞鸢都不能保证。
所以,她决定自己成为小白鼠,为这一切的风险签上保证书。
没什么,不就是吃几棵不认识的草嘛,自己早就干过了,神农也老早就干过了。
想到自己在重复老祖宗早就干过的事情,飞鸢莫名觉得有趣。
她嘻嘻一笑,从地上捡来一块合适的石头握在手中,仿佛自己就是几千年前那位尝遍百草的神农氏。
为此,飞鸢特地找了一块较大的岩石作为自己的特制研磨台,毫不顾虑地在前方盘腿坐下,这样可以开始试毒工作了。
她先是从三种草药中各选出一株,然后高高举起研磨石,将选定的植物碾碎。
碾碎后,飞鸢将植物碾出汁液接触自己的皮肤,等待一段时间后,再去查看是否有引起不良反应。
小孩子的肌肤是最为娇嫩的,所以自己正适合用来观察植物毒性。
……虽然这话听起来有点像疯狂科学家的台词就是了。
稍稍等待过后,三种植物都通过了首轮测试,这让飞鸢小松一口气,至少说明这些植物都确实没有特别强烈的毒性。
不过这只是首轮测试,只能测试外用草药的毒性,重头戏还在后头呢。
在商人的推荐列表中,有一种需要口服的草药,而想要测试植物能否食用那可以说是非常麻烦了。
这当然不能直接吃下去,万一有毒那不就当场完蛋了。
所以,飞鸢要做的是先是从需要口服的草药中选出一株,碾碎后涂在嘴唇上,观察嘴唇是否会产生不良反应——如果产生了不良反应,那飞鸢的小嘴大概会变成肥大的香肠嘴吧。一想到那副画面,飞鸢就头冒冷汗。
要是商人真敢给自己推荐那种植物,等他回来一定要他好看……!
不过幸运的是,一段时间之后,飞鸢的小嘴巴并没有什么刺痛感或者烧灼感,看来它确实没有什么毒性。
这些步骤都结束之后,为了最后的求证,飞鸢眼睛一闭心一横,硬着头皮,嗷呜一口吞下了捣碎的草药。
味道涩涩的,汁液有点粘稠,粘在喉咙里难以吞下,有股没洗干净的青草的味道。
等到她“咕噜”一声咽下,过了好一会儿,身体仍旧没有出现异常反应,至此试毒彻底结束,飞鸢也终于放下心下来。
“哼哼哼~~”
飞鸢哼起了小歌,心情很是愉快。
毕竟,这个实验不仅证实了草药无毒可以使用,更证明了商人提供的情报确实可信,他确实有合作的诚意,这是非常重要的。
要知道,飞鸢从商人身上得到的情报可远远不止草药这一件事。
回忆起昨晚的对话,商人还透露了好几个有用的信息。
首先,飞鸢一直不能确定身份的变态壮汉集团,其真实身份居然山中的土匪!
……也就是说,商人还真就被土匪抓住了啊!要不要这么蠢啊!
虽然这话由缺心眼大户飞鸢说出来,总觉得非常奇怪。没想到她也有嘲笑别人的一天。
咳咳,玩笑话就此打住。
肌肉男们的真实身份,对于飞鸢而言是一个非常有用的情报。
为什么呢?
因为这直接为飞鸢开辟了一个崭新的“选项”,虽然就现有情报而言,这个选项还缺少一个重要的“前置条件”。
那么暂且抛开这个情报不谈,再来思考下商人提供的另一个情报——“这座山上除去村中的水井,只有这条小溪一处水源”。
这同样是个非常重要的情报,重要得仿佛是一把锋利的双刃剑。
对于土匪而言,等到他们熟悉了山中的地形意识到小溪是山中唯一的水源时,只要他们在溪水旁和水井处高强度巡逻,那么总能抓到前来打水的飞鸢。
如果他们做得更加激进一些,甚至可能会沿着小溪向附近摸索,那么发现飞鸢的据点也就只是时间问题了。
尽管……从之前的种种表现来看,飞鸢不觉得那帮土匪有这个智商,但无论怎么说,风险是客观存在的。譬如先前发现了飞鸢真实身份的光头土匪,是个光看发型就让人觉得很聪明的家伙。
如果他真的聪明到足以自力找出飞鸢的据点,那么她就真的要考虑再次搬家的事情了。
从土匪的角度出发,“山上只有两处水源”的情报化作利刃深深地砍进了飞鸢的肩膀之中。
但从另一个方面考虑,受到水源制约的也绝对不只有飞鸢一方——只要还在这座山上,只要尚且身为人类,那么所有人都得依赖水源生存,都得桎梏于这个规则本身。
所以嘛……
联系之前提到的“崭新的选项”,这柄双刃剑或许能为飞鸢所用,或许能将其化作锐利的尚方宝剑,深深地砍进土匪的颈脖之中。
因此,这也是为什么飞鸢会来到小溪附近收集草药。
她需要找到“选项”的“前置条件”。
在浓雾之中,飞鸢重新站起身子,自言自语地说道:“哎,不过这都是理想情况而已。大概是不可能实现的吧。”
说实话,这也就是些没头没脑的小小戏言罢了。她之所以来到小溪边,同样是以收集草药和准备饭菜为目的。
说来也巧,六号陷阱正好设置在小溪附近,趁着这次机会,飞鸢还可以把先前做到一半的陷阱完工,可谓一举多得。
“……嘶,等等。”
思考到这,飞鸢的脑中忽然闪过一个非常奇异的猜想——既然商人是通过水源所在地来定位飞鸢的所在地,那么想必他昨天一整天都在小溪附近瞎晃悠,就等着飞鸢出现吧?
然后同样是在昨天,飞鸢设置在小溪附近的六号陷阱逮住了一名独眼土匪……
这两者不会有什么关系吧?
比如说商人被土匪追了一天之类的。
哈哈,不可能不可能,商人又不是傻子,怎么可能被土匪追一天呢。
真好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