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昏昏暗,日头尚未出山,雾气沉沉地压在地面上。
飞鸢浸在这浓稠的雾气之中,心中暗暗纳闷道:要是以往这个时候,太阳早就出来了吧?
现在,她手中已经采来了满满一捧草药,不仅采药的任务圆满完成,甚至连之前的五号陷阱的修复工作都已经完全竣工,可即便做了这么多事情,四周浓雾还是没有散去的迹象。
真是奇怪。
飞鸢倒是不讨厌起雾。雾霭使万物笼罩上白色的面纱,就连平时看到吐的树木都显得分为新奇。在这朦朦胧中,颇有种过节的新鲜感。
但是从现实角度考虑就没有这么美好了。能见度极低的大雾严重影响了飞鸢的日常工作,就比如说她那令人怀念的老本行,采蘑菇,就收到了不小的影响。
想来,自从飞鸢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二天开始就一直在做这事儿。原先她只需要抬起头来环视一圈就能确定蘑菇的位置,现在却得老老实实弯下腰,一个一个扒开草丛,这样才能确认里头到底有没有藏着蘑菇。
“……这里面又没有啊。”
飞鸢扒开一个新的草丛,结果期望又落了空。
这也是常有的事情了。在这种天气里采蘑菇像是抽卡,不会出货才是正常的。
按理来讲,现在的最优选择是打道回府,回到营地那儿待到太阳出山、日照雾散,然后再进到山林里采集食材,这才是最有效率的做法。而飞鸢自己也不是不清楚这个道理。
但,这所谓的“最有效率”也只是针对“采集食物”这一点来说罢了,凡事不能这么片面。
浓雾固然降低了工作效率,可反过来说,同样为她提供了天然的隐身衣,降低了被土匪发现的概率。在土匪们再次倾巢出动围堵自己的这个时候,浓雾反而有利于飞鸢的行动。
更别提现在她正身处一片距离蘑菇洞很近的树林,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会碰见来巡逻的土匪。如果没有这片浓雾,打死飞鸢也不敢靠近这里。
再说了,采蘑菇本就不是飞鸢的主要目的。
所谓醉翁之意不在酒,真正的山水之间,还另有其事也。
飞鸢躬着背,缓缓地向前腾挪几步,继而扒开身前的一个崭新的草丛。
这里也没有找到蘑……不,找到了……
飞鸢找到了什么呢?准确来讲,她并没有找到藏匿在草丛之间的蘑菇,而是发现一个被踩得稀烂的鸡蛋残骸。
黏稠的液体粘在草上,黄白色的蛋壳被某人踩得稀烂,脚印看起来还很新,一切正如数天之前一样。
飞鸢的嘴角不自觉泛起笑意——
“哼哼,BINGO。”
这才是她此行的真正目的。
那么接下来要做的就非常简单了,只要顺着这一串脚印走下去……飞鸢屏住呼吸、伏下身子、压低脚步,小心翼翼地跟着脚印向前挪动。
雾霭之下,四面灰白,她看不清前方有什么,也不知道身后是否跟了什么,她只能照着自己选择的路,跟着脚印一起,一步一步地向前挪动。
山中很静,静得只听能见潺潺的流水声,还有不知从何而来的咔吧声。
“啪嗒啪嗒。”
恐怕是篝火的声响吧。
飞鸢伏低身体,踩在落满树叶的土地上,眉头紧锁,大气也不敢出,仿佛是正蹲在野兽巢穴之前的猎户。
脚印走进了一束草丛,就此消失在了深处。
飞鸢咽了一口口水,她抬起头,听见草丛的另一边传来木头的爆裂声,看见赤色的火光乘着浓雾的散射,远远地向外溢出。
目标就在草丛的另一边,肯定没错。
飞鸢深吸一口气,冰凉的雾气渗进燥热的肺腑。如果她的猜测没错,那么这个草丛前方将会是个危险的魔窟。
要是自己能逃得远远的就好了。即使到了这种时候,飞鸢肚子的退堂鼓还是打得锣鼓喧天响。
……但假如现在不退缩了,那么自己迟早会变成砧板上的鱼肉吧。
这是“选项”的“前置条件”,是她必须去取得的最后一块拼图。
现在就是最好的时机,这片浓雾就是最好的倚赖。
一番激烈的思想活动之后,飞鸢咬紧牙关、眉头紧皱,终于是下定决心,然后嗖地一下扎进草丛中。
“刷拉拉”
惹得草丛一阵抖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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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刷拉拉”
独眼土匪的身后传来一阵草丛的抖动声,他好奇地回过头,看见身后的草丛里发出一阵不寻常的骚动。
赤红色的火光映在独眼土匪的侧脸上,他来来回回转头,呆滞地脸上写满了疑惑,越看越觉得这草丛有些古怪。
没过多久,好奇心支配了四肢,他下定决心要去这草丛背后一探究竟。
独眼的土匪撑起身子,晃晃荡荡地向草丛走去,然后——
“喂,瞎子你干什么呢?”坐在篝火对面的光头土匪厉声责问道,“鸟肉快烤好了,难道你不吃?”
转瞬间,听见这话的独眼土匪发出“哦哦哦”的怪叫,没一会儿便失去了对草丛的兴趣,一溜烟地冲回了篝火旁,嘟嘟囔囔地埋怨道:“不是说好了一人一半,你这又想独吞。”
“嗨,这不是看你不想吃嘛。我这人心善,看不得人受罪。既然你不想吃,那我就发发善心咯。”
“唔哦哦……是这样啊,嘿嘿,那是我错怪你了,不好意思。”
“哎,都是兄弟嘛,道什么歉,知道错了就好。”
小光头盘起腿,大摇大摆地坐在篝火前,运用娴熟的话术忽悠起自己的独眼兄弟,其技巧之醇熟连草丛之中的不速之客看了都难免有些汗颜。
不过,小光头也不只是会嘴上忽悠。等到那篝火上的鸟肉烤得酥脆,他也没有含糊,立马扯下一大半嫩肉递给独眼仔与之分享。
“哎!!真香!嘿嘿,还是光头哥你会烤肉。”
“那可不,你光头哥我是谁啊?”
两人吭哧吭哧地啃着鸟肉,汁水溢到脸上也毫不在意。等到喉咙中传来“咕噜”一声,他们咽下一口肉沫,嘴巴却还没有消停,马上就开始叽里呱啦地侃起大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