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散云去,夜幕降临。双月一大一小亲密地黏在一起,高高地贴在那望不见底的天空之上。
午夜时分,飞鸢喘着粗气,从草丛中探出脑袋,谨慎地观察着面前的小木屋。
是的,这座令人熟悉的小木屋,她又回来了
说实话,她眼中的这座小木屋仿佛散发着瘴气,充满了会给人带来不幸的气息,几次和土匪碰面都是在这发生的。要是可能的话,她是非常非常不想靠近这座小木屋的。
既然如此,那为什么飞鸢还要在这种阴间时刻来这种危险地点呢?
一想到事情的来龙去脉,飞鸢只能叹一口气。
理由很简单:她也是被逼无奈的。
让我们把时钟稍稍往前回拨,自从早上那片浓雾散去之后,飞鸢从草丛中离开,终止了偷窥的行径,又开始一天辛勤的劳作。
她的身上肩负起了新的使命,但采集野果、蘑菇、还有草药的任务都不能落下。此外,她将之前一直处于废弃状态的六号陷阱重新进行了修缮,现在正在绝赞工作中。
于是,她带着满满地收获回到草棚,一边等待兔子落网一边将药草捣碎,按照商人所说的一步一步给花婆婆敷上。而在等待药草生效的期间,她又利用这段空闲进入山林,去检查当中的六个陷阱,只可惜是这次没有发现野兔。等到飞鸢铩羽而归,草药却令人高兴地发挥了作用,花婆婆的体温明显稳定下来,精神面貌也好上不少。
到此为止,今天一天可以说是好事连连——不仅一整天没有碰上土匪,而且外出采集收获颇丰,实在是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但俗话说得好,福祸相依,这份好运终究是没能一直持续下去。
是夜,吃完晚饭后,飞鸢像往常那样去小溪边洗锅,花婆婆也像往常那样早早地进入了梦乡。到此为止一切尚且正常,然而,当飞鸢抬着那洗净的煮锅返回营地的路上,不详的征兆开始初现锋芒。
因没有温度计,飞鸢不能说出一个具体的数字来描述当下的气温。然而,光靠肌肤上感受到的刺痛飞鸢完全可以断言,今夜,气温开始剧烈下降了。
事实上,她最初对此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想法。现在正值秋冬交际,气温忽上忽下是家常便饭,这就像是天亮了会出太阳、天黑了会出月亮,是大自然的正常规律。
不过,飞鸢忘记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气温下降对她而言只算是小打小闹,但对于身体虚弱的花婆婆来说……又会变得如何呢?
飞鸢抬着煮锅回到营地时,花婆婆被冻得缩成一团,窝在简陋的枯叶堆中瑟瑟发抖,剧烈的咳嗽一声接着一声,怎么也停不下来。
花婆婆正在病后的恢复之中,怎么能耐得住低温的拷打呢?
瞬间,飞鸢慌了神。
她赶忙放下煮锅,向着草棚下面的篝火添进几把木柴,让这赤红色的火光能烧得更旺盛一些。她手忙脚乱地抱来树叶,哗啦哗啦地盖在花婆婆身上,希望这简陋的被子能多保存些温暖。
但……这些都无济于事……
花婆婆呼出一口寒气,意识游离在半梦半醒的边缘——她想要入睡,可一旦入睡便会被冻醒,一冻醒她便又会犯困,之后无限重复这个苦痛的循环。
飞鸢看着她难受得呻吟,急得团团转却没有任何办法。
她想要给花婆婆盖上厚实的棉被,想要给花婆婆的手中塞上一个热水袋,想要给花婆婆换上一席电热毯……
可这都没办法实现。
她的陷阱与计划,她的滑头与小聪明,她能想到的一切的一切,在大自然那突发奇想的降温面前,所有都显得毫无意义。
说到底,就是这样罢了。
大自然随便打个喷嚏,就能轻松捏死自己和自己珍视的事物。
……
不对。
要是自己学富五车、博览群书,能从零开始造出电力与暖气就好了。要是自己天赋异禀、众神眷顾,能使天地变色、气温回升就好了。
可事实是她既没有百科全书般的知识储备,也不会使用毁天灭地的魔法。
也就是说,事实是飞鸢的无能间接杀害了花婆婆。
“呃啊……”
嘶哑的呻吟缠在耳畔,飞鸢被拉回现实。她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又因为无端的自责浪费太多时间——明明,自己最先该做的是思考应对措施才对。
“花婆婆,你……呃……树叶都铺上了,火也够大了……”头脑中刮起风暴,飞鸢急得左右踱步,忽然记起自己的身上还穿着一件单薄的罩衫,“那……对、对。衣服、衣服。”
她慌慌张张地,双手交叉卷起罩衫下摆,想要将其脱下给花婆婆披上,这样至少能为她增添哪怕一丝丝的温暖。
手忙脚乱地捏住衣服,焦躁到手臂都在打颤。
“这衣服……啧……怎么、这么、难脱……啧……”
自己的手脚不听使唤,就像这一团浆糊的大脑一般令人焦躁。
寒夜中,冷冽的夜风从肌肤上划过,仿佛刀割的刺痛激起一身鸡皮疙瘩。
就像是冲着飞鸢的脑袋上浇一桶冷水。
“呼——”
寒风呼呼作响,吹散了笼罩了她头上的热气。飞鸢逐渐冷静下来,颤抖的身躯也渐渐恢复平静。
她长长抒出一口热气,仿佛先前的烦躁全都就此吐出。
……我这是在干什么啊?
飞鸢低低垂着脑袋,脸色阴阴发黑。
自己的肩上抗着两人份的命运,为了花婆婆和这具幼小的身体,怎么能乱了阵脚呢?
单薄衣物带来的丝丝温暖,对花婆婆来讲可有可无。反倒如果自己没有了衣服,可能害得感冒伤寒。
要是自己真的倒下了,还有谁能拯救山上的两位病人呢?
飞鸢深吸一口凉气,放开上衣的下摆,在深夜的寒风下,双手猛地拍向面颊。
“啪”的拍击声,在此清脆炸响。
飞鸢的脸蛋被拍得发红,但也拜此所赐,她真的冷静了下来,想出了一个更有可行性的方案——想要给花婆婆保暖,虽然自己搓不出床铺和被盖,可小木屋里不是有现成的吗?
乍一听,这个方案非常冒险。眼下土匪卷土重来,他们必然会在小木屋附近高强度巡逻,离得越远越好才是上上之策。
然而换个思路考虑,当下夜色正浓,土匪也不是二十四小时工作的机器。深夜时分人定入睡,就算有土匪负责夜间巡逻,戒备程度也应当不比白天。从这个角度看,现在就是侵入小木屋的最好时间。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想要挺过这场突如其来的降温,正儿八经的被子是必不可少之物。
好,就这么办!
出发之前,飞鸢用煮了一锅热水夹在篝火上烘烤,并且舀出几碗放在花婆婆身边,告诉她如果感觉冷就喝几口。
一切安排妥当,趁着明月尚且高悬于天,飞鸢开始马不停蹄地奔向木屋所在之处,歇也不敢歇一下。
午夜时分,飞鸢喘着粗气,从草丛中探出脑袋,谨慎地观察着面前的小木屋。
是的,这座令人熟悉的小木屋,她又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