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时间稍稍倒转,让我们穿过繁茂的山林,来到大山的另一端。
在同一片月光下,在暗淡的营地之中,飞鸢并不知道小光头经历了一番怎么样的心路历程,而是在一路狂奔之后,终于回到了那无比眷恋的花婆婆身边。
在此之前,飞鸢曾在营地留下几碗热水供花婆婆暖身。然而,等到飞鸢急匆匆地归来才发现花婆婆就连一碗热水也没有喝。
是找不到热水的位置呢?还是难受到无法动弹了呢?
飞鸢心头一揪,倒掉了这些早已冷却的热水,重新架在了已然熄灭的篝火之上。
营地里又暗又冷,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这都不会是个养病的好地方。
飞鸢叹了口气,解开系在脖子上的布毯为花婆婆披上。她不清楚这条打满补丁的单薄毯子能起到多少作用,所以为了保险起见,她又把那些之前捡来的枯叶铺在了花婆婆身上,希望以此能锁住哪怕一点点的热量。
就这样,枯叶堆着堆着,很快,营地中已经没有多少剩余的储备了。
篝火将贪婪地吞噬着一切可燃物,花婆婆又需要树叶保暖,如果想要点火取暖,营地中那一丢丢的可怜储备很快就见底了。
于是,为了篝火的燃料,为了花婆婆的保暖,为了度过这场大自然开得小小玩笑,飞鸢只能一头扎进附近的树林之中,像拾荒者一样到处拾捡树叶与枯木,然后来来回回地在营地和树林间两头跑来跑去,忙得不可开交。
就这样,今晚飞鸢注定又要度过一个不眠之夜。
偶尔,在那么一丢丢用于喘息的闲暇中,她也会停下脚步,就这样远远地眺望天边,眺望着东边的远处。
倘若土匪们沿着羊肠小道走下去,那恐怕不久便能听见动静了吧。
……希望今夜不要再有什么意外了。
飞鸢掂了掂怀中的树枝,轻轻地闭上了眼。
在那淡金色的月辉照耀下,她如是希冀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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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头仔,你他妈这是什么意思?”土匪头子掐着小光头的颈脖,恶气逼人地质问道。
然而被威胁的小光头本人却表现得不慌不忙,好像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坐在岸边大石头上的他,轻轻地推开了老大的手,继而满面春光地悠悠答道:“老大啊,不要着急,你们马上就会知道了。”
这段谜语就像是往火灾上浇一桶汽油,不仅完全没能抚平土匪头子的愤怒,反倒是让他更加恼火了。
“你他妈!老子是听你拿脑袋保证才不计较你打自己脸,才他妈的跟你过来的!那结果呢?他妈的来这里玩水?这他妈就是你说的有趣的玩意??”
土匪头子愤怒地用他那粗大的手指指向小溪,指向小溪里头玩成一团的土匪小弟们。
是的,在那条清澈的小溪里面,土匪小弟们欢闹成了一团。
瘦子和矮子用手和脚扬起溪水,疯狂地打起了水仗;独眼仔拿着捡来的尖木棍站在小溪上游,脑袋目不转睛地盯着水中游动的黑影,然后抓准时机猛地插去,可惜最后还是落了空;而老实人则坐在岸边,面无表情的看着大伙嬉闹,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看见这幅景象,土匪头子那自然是气炸了肺——这半鬼还没捉到,这群人居然在水里面他妈的玩起来了?
于是土匪头子再次加重语气,厉声质问小光头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
然而小光头还是没有慌张的意思,游刃有余地说道:“老大,其实不是我不想解释,只是因为情况还不确定,所以我不能解释。”
“那你他妈的什么时候能解释?我可警告你,光头仔,要是五分钟之后你还拿不出来让我满意的东西,那我就当你是存心在耍老子!”
“哎,那当然。多亏了老大贤明,能听得进光头仔我的建言,现在情况已经确定下来了。”
“嘁,上次你小子拍这拍这马屁的时候,可是把我们带错路了啊?”
土匪头子嘴上虽然这么说,但心里其实还是爽的。甚至连说话都少去了脏字,显然心情舒畅不少。
小光头自然没有看漏这点,他正是知道老大是这种尾巴翘上天的性格,才深谙这招有多么好用。
“老大,你还记得那半鬼逃跑之前,还特意跳到石头上面嘲笑我们的事情不?”
“那当然,我他妈怎么可能忘?”
“老大记性就是好啊!所以关于这件事情,老大你有没有想过,他为什么要故意在逃跑前还要撂下狠话嘲笑我们?直接逃跑那不是落得个清闲自在?”
“哎……”土匪头子挠了挠后脑勺,不悦地说道,“那我他妈怎么知道小屁孩怎么想的?他不就想到什么做什么!考虑这个有屁用!”
“那当然还是有点用的……我再问老大一个问题:不知道老大还记不记得,我之前是怎么用这张笨嘴忽悠大家往羊肠小道走的?”
“……这话你他妈的问我?你不比老子清楚多了?”
“哎,老大说的是。我自己确实清楚。”小光头冷笑一声,接着说道,“当时我是看见了那树干下的血迹,所以才以为小屁孩是往羊肠小道跑去了。真是被好一顿忽悠……但,问题不在这里。问题在于,我到底为什么会对小屁孩的血迹这么重视呢?”
“我他妈这么知道?”
“答案就在我们之前谈过的那个问题上面——‘半鬼为什么要在逃跑前故意露脸呢?’。现在想想,我之所以会对半鬼右臂的伤口记忆如此深刻,就是因为他跳上石头的时候故意向我们展示了这道伤口,让我留下了‘伤口在流血’的印象,所以那时我才会格外注意地上的血迹。”
“……啧,那小屁孩怎么可能想这么多。我看啊,就是你他妈搁这里瞎想!所以我才说你们这群脑子好使的人,就天天没事干自己吓唬自己。”
“哎,这就不对了。”小光头发出“啧啧”的声音,摇了摇脑袋,“半鬼是谁?是狡猾的狐狸啊!他连老大你这么聪明的人都能骗过,怎么可能会不想这么多呢?更何况,我们能沿着羊肠小道反方向来到这条小溪,这就是最好的证明了。”
“……为什么?”
“因为当时那个岔路口,我们自南方而来,血迹把我们故意引向东方,而脚印则故意把我们引向北方,只有西方这条路没有任何陷阱。”小光头摩挲着粗糙的下巴,接着说道,“这不是很奇怪吗?西方没有任何陷阱,而且又是距离东方最远的方向……这不就像是在说,半鬼不希望我们找到这里来吗?”
“嘶……你的意思是说,半鬼故意诱导我们去北方或者东方,是因为去了也他妈的没有关系。但西方确实有问题,所以他死都不想让我们过来?”
“正是如此,不愧是老大,理解就是快。再结合瞎子之前提到的——哦,这事儿老大还不知道吧——瞎子早上和我说,商人昨天在小溪这附近徘徊了大半天,好像是在找什么东西的样子……”
小光头压低声音,与之相对的,土匪头子的情绪则“轰”地高昂起来。
“你是想说,那家伙他妈的在这儿蹲小屁孩?!”
“不愧是老大,真聪明。”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那可不,老子谁啊?”听闻小光头的讲解,土匪头子仰天大笑,完全把小光头之前干的破事抛之脑后,完完全全地兴奋了起来。
不过,在土匪头子笑了一会儿之后,他的狂喜便渐渐冷却下来。因为,他立刻想到了一个显而易见的问题——这条小溪这么大,光是知道小屁孩可能出现得找到什么时候?
对于老大内心的疑问小光头一眼就看出来了,因为他也想到过同样的问题。
对此,解决方法也非常简单。最笨的一种就是兄弟们一起从头到尾把小溪附近都搜一遍。虽然工作量大,容易打草惊蛇,但总比把整座山都搜一遍来得轻松可靠。
不过,当此之时,小光头的脑中还有个更加简单快捷的方法。
小光头忽然看向溪水中浑身湿透、冻得发抖的瘦子和矮子,然后对着土匪头子说道:“老大,今晚降温了吧。”
“嗯?你突然在说什么玩意?”
“哎,老大,听我说完。如果是老大你,在这种突然降温的时候会怎么办?”
“你他妈问什么……算了……我会穿些羊毛外衣、打打猎做做运动、或者……”
“或者生火吧?”
“啊?那他妈当然啊。”
“哈哈哈,确实是理所当然的啊。”
小光头大笑两声,抬头看向那清朗的天空与皎洁的双月。
“今晚天气很好呢。要是有某个奇装异服、露着肚皮的小屁孩生火取暖……那么烟雾和火光……大概从这里就能看见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