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头吐出一口浓黄色的痰液。
这恶鬼的所作所为越发恶劣了,死了都要给自己添乱。就算跳下悬崖,就算摔得粉身碎骨,也不要作为奴隶被自己贩卖。
这可是件令人头疼的事情。
教会对神子开出的悬赏是“生死不论”没错,但万一它摔得认不清楚身份,那还怎么领赏?
“啧……”
光头咂吧咂吧嘴,这都是后话了。他还得先从这黑秋秋的悬崖下边回收那小屁孩的尸体才行。
光头琢磨着,自己最好是能找到完整的头颅,否则教会的死脑筋们大概不会承认这是新生的半鬼。
一想到这些繁琐的步骤,光头便觉得异常烦躁。原先他只需要捉住那头凶狠的恶鬼,随便带到哪个奴隶贩子那里转手卖掉万事大吉,但那小屁孩居然跳下悬崖,给自己添了这么多麻烦。
想到日后的辛劳,光头狠狠地踹了一脚岩石,就像是将这块不会说话的巨石当作成那个小屁孩,把自己的愤怒全部发泄于其上。
一顿拳打脚踢之后,光头朝着石头啐了口唾沫。
他发泄累了,也失去了继续蹂躏的兴趣,到头来,自己还是得为那头恶魔干的好事擦屁股。
“啧。这黑灯瞎火的,鬼看得清那玩意摔哪了。”
光头一面抱怨,一面绕过岩石,来到那块向外突出的崖顶之上。在双月的照耀下,光头看见崖顶上覆盖着一层腐烂的枯叶,只要将身子向外探出些一些,便能瞅见那骇人的陡峭崖壁。
夜色昏黑,悬崖下面的景色难以看清,想要确认尸体的方位那就得再向前走一些。
光头烦躁地挠了挠肚子,无可奈何地迈出左脚,踩在那片腐烂的枯叶之上。
然后——
“啪嗒”。
鞋底将烂叶踩得变形,小小的恶魔于树荫下露出诡异的笑容。
某人在数天之前,在挖野兔陷阱之时,曾额外设下了一个“保险”。
此人因为身形幼小,无力挖出数米的落穴。此人因为不学无术,无法设下精巧的绊线钩。
此人深知自己无力与无知,但却仰赖那一闪的灵光,想到了一个非常有趣的主意——
既然自己无力挖出数米的沟壑,那么直接借用现成的不就好了?
是的,借用现成的就好了,可这座山上有现成的深坑吗?
答案当然是有的。
这千仞危崖,不就是一个巨大的深沟吗?
……没错。
此人仰赖天堑,在悬崖上方,用树枝做出支架,又用腐叶加以伪装,人为地将悬崖向外延伸出去一截。
这延伸出去的一截,尽管能承受枯叶的重力。不过若是成年人类站上去……哪又会如何呢?
或者,更加具体来说,倘若有一个成年男性,在猎物的引导之下,神不知鬼不觉地来到了悬崖前,他看见自己的猎物一举跳下,于是站在悬崖边缘查看情况……这样的话,又会怎么样呢?
树荫下的小小恶魔发出了嗤笑。
计划预备的手牌确实已经全部打空,所以,这只是计划之外的,小小保险罢了。
悬崖下还能不能看见如此漂亮的月亮呢?想知道答案的话,我就送你去看看吧。
在恶魔的注视之下,光头迈出了自己的左脚,踩在那片腐烂的枯叶之上,然后——
“……猎物往自己的衣物中塞入石头,假装成自己跳下悬崖。男子看见自己的猎物自杀,于是站在悬崖边缘查看情况,然后悬崖坍塌,男子掉落谷底,摔成一滩肉酱……你写的剧本就是这样吧?小恶鬼?”
……
光头收回了自己的左脚。他转过身来,看向身后的树荫处,夹在两棵大树的缝隙中间的,裸露着上身的小小恶魔。
见到已然暴露,恶魔——或者说本该坠入谷底的飞鸢——她上身的衣物已经不在。她左手捂住正在淌血的右臂,从树荫中显出身形,不知是缺血还是受到惊吓的缘故,脸色如纸片一般惨白。
“……你是怎么发现的。”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连这么简单的问题你都没有发现吗?”光头撑着自己的脑门,爆发出一连串的狂笑。
他赢了!他终于赢了!
他终于他妈的赢过这个傻卵玩意了!
他一边狂笑,一边高亢地喊道:“看啊!傻狗!这附近的落叶都是干巴巴的枯叶,只有这里的叶子全是沾了水的腐叶,除了这里有陷阱之外,还能有什么其他的解释吗!”
“嘁……”
飞鸢拱了拱鼻子。说实话,她并不是没有注意到这个问题。只是干树叶容易被悬崖上的大风吹飞,所以不得不改用不易吹动的烂叶。
本来说现在天色昏暗,情况又如此紧急,她原以为土匪应当是不会注意到这些细节的才对。
“当然,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
土匪抽出背后的削骨大刀,明晃晃地指向眼前的恶鬼。
“那就是老子早知道这里有陷阱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他妈的没想到吧!!”
“……”
“小鬼!你以为我没有发现吗!你假装逃跑把我带来的这条路,就是之前用假血迹骗我们过来的地方!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老子早就留了个心眼检查过一遍了!老子早就发现了这个陷阱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傻狗!你做的一切,都是在老子掌心里跳舞罢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光头的口中爆发出刺耳的爆笑,又如同发疯一般狂笑。
这狂笑发自光头的肺腑。这意味着从这一刻起,光头自己终于走在了恶鬼的前面。
狡猾的恶鬼终于败在自己手下,自己终于不再是任人摆弄的愚者。
现在,他是演出者,而恶鬼才是提线木偶。
光头的脸上洋溢着成功的喜悦。他迈开腿,朝着那完全脱力的恶鬼走去,轻轻松松地便将刀刃横置于那恶鬼的颈脖之上。
“教会那边新鲜的要价更高,你要是好好听话,那我就饶你一条狗命。但要是你敢在我背后搞事,那么……”光头右臂微微用力,那尖锐的刀刃立刻切开飞鸢纤细的肌肤,任由殷红的血液涓涓外溢。
飞鸢瞪了他一眼,感受着滚烫的热血划过手臂,咬着牙答道——
“……啊,悉听尊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