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就像是吸入了笑粉,光头的口中再次爆发出令人不悦的大笑。以至于飞鸢想要往他那嚣张的嘴里塞进一块抹布,使他再也不能发出如此聒噪的鸡叫。
但,实际上,她做不到。
如果要用一个词语来形容现在情况,那绝对是走投无路、无计可施了。
什么?你说这是两个词?
管他呢,都一样,反正就是没招了。
飞鸢瞥向架在自己脖子上的利刃,她想着至少先把这把刀子给挪开,否则自己的生死永远只在光头一念之间。
靠虑到现在自己的右臂严重负伤,左手又在死死地按住伤口,于是她只能向后歪歪脑袋,双腿微曲,稍稍蹲下,借此从刀刃底下穿过。
而光头此时正沉浸在胜利的喜悦之中,甚至没有注意到飞鸢的小动作。
当然,就算他注意到了那也不会怎么样吧,毕竟飞鸢确实已经束手无策了。
这悬崖上的陷阱是飞鸢上的最后一张手牌,既然这个已被识破,那她确实是再无反抗的能力了。
飞鸢抬头望着双月,那两轮月盘般依旧高高挂在天穹,一如初到这个世界的时候一样。
正所谓“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望相似”,不知道这个世界的江月,究竟在等待何人呢?
但不管双月在等待何人,至少,比起它们,飞鸢要先失约了。
她无法履行一直待在花婆婆身边的约定了。
接下来,自己或许要被卖给哪个教会或者哪个奴隶商人,然后过着衣不蔽体、不如牲畜的奴隶生活,最后在哪个角落凄惨的死去。就是这么一回事吧。
不过,这倒也不是特别令人害怕。
在实施这次计划以前,飞鸢就已经安排好了后事。
由于计划失败的可能性非常之高,无论何时被土匪逮住也不奇怪。所以她曾向猫猫恳请过,恳请她若不见自己的踪迹,那么请沿着小溪,找到一个丑陋的草棚,希望她能代替自己照顾草棚下面的老人。
因此,在解决了自己身后的问题之后,飞鸢并没有多么畏惧死亡与奴役。
说到底,这一周的经历本就如同幻梦。
先是一觉睁眼来到异世界,自己又被人叫做神子,身体还变成了小女孩……总之,奇怪的事情实在太多了。
光怪陆离的世界一一呈现在眼前,以至于飞鸢不禁觉得:就算是死亡,那也只是梦醒的一种方式吧?
只是说,再次失去家人的花婆婆又会作何感想呢?再次回到孤身一人的生活,花婆婆还能坚持下去吗?
……飞鸢希望她能继续生活下去,希望她能好好活着,最好活到下一任神子出现时,然后二人能过上平实而快乐的生活。
是啊,她们二人将会唱着农歌走在田间,眼前铺满了金黄色的麦田——飞鸢由衷地希冀着,有朝一日,花婆婆能与未来的某位神子一起,过上这样幸福快乐的、田园牧歌般的生活。
纵使她知道这只是痴人说梦。
飞鸢低下头,脖子上的伤口隐隐作痛,连扭扭脑袋都能传来火辣辣的撕裂感,仿佛再向旁边偏一点,自己的脖子就要从中间断开似得。
疼痛的现实不断告诉飞鸢,时日不多的花婆婆肯定见不到下代的神子降临了。
她只会孤独地在山中老去,最后还是孑然一身。
违约的飞鸢,正是缔造了如此悲剧的罪魁祸首。
“哈哈……”
飞鸢低着头,流露出沉重的苦笑。尽管知道自己就是那罪魁祸首,可又能如何呢?
无知无能的她,已经黔驴技穷了。
——————
干涩的苦笑悄悄地响起,在森林中反复回荡,最后甚至传入了光头的耳中。
他愉快的心情被这声响毁的一干二净。在他听来,这并非临终之人的苦笑,这反倒像是——
是啊,这是恶魔的嗤笑啊。
就如同先前这头该死的恶鬼总会做的那样,它又开始那罪该万死的嗤笑了。
……这恶鬼,难道还没有死心?
它那肮脏的脑子里,难道还藏着什么该死的计谋?它那黑色的心脏里,难道还掖着什么恶心的陷阱?
想到这个,光头像是快要吐了出来。
难道自己的愉悦,自己的狂喜,自己的思考,自己的一切一切,最后终究还是在这小东西的手掌之中的跳舞?难道就连自己想的,自己说的,自己做的,自己的一切一切都是他妈这个恶鬼的诱导?
难道从头到尾,自己就没有从它的掌心中跳出来过?
猛然间,像是被弩箭射中脑袋,光头感到脑瓜子一阵嗡嗡作响。
他无法判断自己到底有没有从这恶鬼的手中跳出来,无法判断自己到底有没有真正摆脱了这恶鬼的控制,甚至无法判断自己想到的是不是自己真正想到的东西。
“不,有一个办法可以他妈的判断……”
光头喘着粗气,紧紧握住手中那把染血的大刀。
“……?你想要干什么?”
“没什么,做个小小的实验罢了。”
光头的五官扭曲成一团,随即将削骨大刀高高举起,震声吼道:“就算是你这种恶鬼,也不会把自己的死列入计划的一部分吧!那老子今天只要在这里把你砍死!那就说明——老子!才是玩弄你的欺诈师!老子!才是他妈的最聪明的那个!而你!就是他妈的提线木偶!”
手起刀落,飞鸢的脸上又被切去一层皮肤。
好在先前她事先移动了位置,不然此时就已经身首异处。
光头的愤怒像是火山一般喷泄而出,此时他不再瞻前顾后——悬赏金?悬赏金有个屁用!他绝对不想留下这头恶鬼的狗命!
他要做的,就是在这里,把这恶鬼的脑袋,彻底从脖子上砍下来。
见到光头这幅魔怔的样子,飞鸢知道他杀意已决说再多也没有用。
可是,遍体鳞伤,就连动一动腿都极其困难,她又能跑去哪呢?又能做些什么呢?
答案很简单,她哪儿都去不了。她什么也做不了。
在躲过光头的第一道斩击后,飞鸢的双腿终于来到了极限。“咚”的一声,整个人瘫软在地上,小腿的肌肉如同要整个翻转一般,接连不断地抽搐。
见到飞鸢这幅无力的模样,光头变得愈发亢奋,口中不断喘出腥臭的粗气。
“哈哈……哈……哈……恶鬼,这就没力气了?”
飞鸢不再动弹,不再回应,这就愈发激得光头分外亢奋。他举起大刀,就像是饿了十天的老虎看见鲜美的肥肉一般,然后自上而下、以破风之势朝着女孩那柔软的颈脖砍去——
“去好好锻炼锻炼肌肉吧!在冥界里!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闸刀砍下,时间忽然像是变慢了,飞鸢的脑中开始闪过来到这个世界的点点滴滴。
这或许就是被称之为“走马灯”的东西吧?据说,这是大脑为了唤起身体的求生意识,所以会在死前播放的记录。
但是,看着这些走马灯飞鸢反倒不那么害怕死亡了。
要是自己现在死去了,那么新一代的神子很快就会出现吧?那说不定,花婆婆就能遇见新生的神子,和他过上幸福快乐的生活了吧?
那该多好啊。
……
于是。
黑发红瞳的女孩,闭上了眼睛,平淡地接受了死亡。
希望土匪的刀刃足够锋利,能在一瞬间了却自己的意识。至少不要留下痛苦的挣扎。
那么。
花婆婆,我们来世再见。
……
……
……
然而,死亡并没有如期而至,自己的脑袋也没有咕噜咕噜地落在地上翻滚。
在一阵重物倒塌声之后,飞鸢的身旁又爆发出凄厉的嘶吼。用文字来形容的话,大概就是这样的声音吧——
“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这悲鸣由最开始的尖锐逐渐缩小,最后伴随着“咚”的一声,连小小的余音也彻底消去了影子。
……这是,发生了什么?
飞鸢摸不着头脑地睁开眼,却找不见之前那个体型巨大的光头壮汉。
取代而之的,一名弯着腰背、披着长衣、双眼空洞的老妇人站在了飞鸢身前。
只见,老妇人双手握住拐杖,身体依旧保持着将拐杖捅出的姿势。而在拐杖指向的前方,飞鸢设下的悬崖陷阱已经触发,由树枝搭建起的虚假外延彻底坍塌。
一时间,飞鸢愣住了。
她为什么会在这里?
她不应该在这里,也不可能在这里。
花婆婆好像看出了飞鸢的疑惑。她放下悬于半空的拐杖,全身颤抖,笑着说道——
“真是个吵闹的人呀……吵得连我这瞎老太都看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