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也不是让你白干。作为回报，你参与的每件委托中我们都会付给你一定的报酬。包吃包住。在这基础上，我们小队中每个人都能成为你的老师，每个人都能教导你不同种类的技能。怎么样，你觉得——”
“不行！！！”
埃尔罗伊的话还没说完，甚至飞鸢本人都还没有发话，坐在一旁烤肉的魔女小姐便抢先喊出了声。
“不行！！！绝对不行！！！这个小家伙有魔法师的天赋！怎么能去做厨子呢？！”
“……怎么？魔女小姐？难道你看不起厨子吗？我问你。在这么久的旅行之中，你有没有想过，哪怕是一次也好，你有没有想过：‘如果出任务时能吃到更美味的饭菜那就好了’？”
“唔！”
埃尔罗伊这么一问，身前那烤肉的香气正好钻进鼻子，惹得魔女小姐下意识咽了咽口水。
“咕……这、这是另外一回事……！他、他在草药学方面这么有天赋，就这样放弃也太可惜了！”
“可惜？你为什么会觉得成为厨子就是可惜呢？你看看坐在那边的猫女，假如你的眼睛还能使用，那应该就可以看见吧？猫女她两眼冒着星星，满嘴淌着哈喇子，目不转睛地盯着篝火上的烤肉。厨师自有厨师的骄傲，成为能做出这种食物的厨师，又怎么能说是可惜呢？”
“但、但是！小家伙他对草药天生就很敏感呀！他肯定在炼金术方面会很有天赋的！你看！今天你搬回来的十轮果，可全部都是他一个人摘的哦！埃尔罗伊，就算是你这种从正规的教会学校毕业的正规的牧师，你又能不能从野生的环境下分辨出橘果亚种？我觉得很难吧，毕竟你们可没有炼金学的课程呢。”
魔女小姐这么一说确实是噎住了埃尔罗伊。他下意识地看向那堆小山似得十轮果，说实话，要不是魔女小姐提醒，他甚至就连“橘果存在亚种”这件事都全然不知。
埃尔罗伊稍稍感到有些头疼，只好闭上眼睛叹了口气，轻轻揉捏起双眉之间鼻梁，继而说道：“……那我问你，魔女小姐。你说要让这小孩儿成为魔法师，具体来说，你打算怎么做？”
“唔？”听到埃尔罗伊忽然掉转的话锋，魔女小姐转动烤架的手停了下来，愣了一下之后回答道，“就……带他去伊亚修弥斯……？”
“伊亚修弥斯？！”埃尔罗伊心中的一根弦“啪”地断开了，那掐着鼻梁的手指也没了个轻重，句尾的语调更是猛地飙高，“伊芙琳！你知道——”
“好啦，你们不要吵了。”
赶在事态发展到不可控以前，飞鸢找准时机，像是黄油刀一样顺滑地切进了两人的争论之中。
实话说，她的声音并不洪亮，音量完全盖不过激动的埃尔罗伊先生。然而这位红瞳女孩的话语中就是含着一股神奇的说服力，使得埃尔罗伊先生闭上了嘴，只能盯着燃燃起舞的篝火独自生闷气。
“喵哈……喵哈……喵哈……飞鸢鸢……这个烤肉什么时候可以吃喵，我真得快忍不住了喵……”
“快了，快了。等我谈完话，马上就可以吃了，答应我，不要急，好吗？”
“好的喵。”
飞鸢笑着摸了摸身旁躁动的猫猫头，安抚好坐立不安的菲比。转而，她将视线投向沉默不语的埃尔罗伊与伊芙琳二人。
“那么。伊芙琳小姐与埃尔罗伊先生，首先我要说，你们救下了我的性命，还为我的未来考虑了这么多，真得很感谢你们。谢谢！”
“……说起来，伊芙琳小姐，之前你也和我说过差不多的问题吧？今天下午，你邀请过我去你的母校就读。我记得，是叫王立伊亚修弥斯学院吧？”
听见有人提起自己母校的名讳，魔女小姐打了个激灵，然后，复杂地看向面前这位黑发红瞳的女孩：“唔，是的。小家伙儿，你真的不再考虑考虑吗？”
“不好意思，伊芙琳小姐，我的回答保持不变。”
“……”
听见飞鸢坚定的回答，魔女小姐的眼角失落地垂下，一言不发，就这么陷入了沉默之中。
营地里的篝火噼啪作响，蓝袍青年埃尔罗伊先生烦躁地抖着脚板，魔女小姐一声不吭地转动着手中的烧烤板。
多汁的兔肉烤出油滴，“啪”地滴进熊熊篝火之中，嘎吱嘎吱。
压抑的氛围黏在皮肤上，毛辣辣的，生疼。
飞鸢叹了口气。
“……伊芙琳小姐，之前没有说清楚拒绝的理由确实是我的不对。我向你道歉，我不知道你对这件事情这么重视。”
“我不是看不起你的母校，也不是对你的母校没有兴趣。相反，‘王立伊亚修弥斯学院’，光是这个名字就足够让我心潮澎湃了。”
“我很想知道，你们口中的‘魔法’究竟是一种什么东西。我也很想知道，能让伊芙琳小姐引以为豪的母校究竟是个怎么样的地方。”
“……但是，非常抱歉，我还是想要留在这座山上，我还是想要和花婆婆一起度过未来的人生。”
飞鸢低下头，将心中所想全都一五一十地摆在了众人面前。
“我不想再做让自己后悔的事了。让你期望落空了真是不好意思，伊芙琳小姐。”
魔女小姐默默地听完了全部，她的脸上仍旧挂着一幅闷闷不乐的神情。或许，唯一有了些许变化的，就是她那双颊之上渗出了几道绯红。
“我、我又没有期待过，我只是——”
“琳琳只是舍不定离开飞鸢鸢喵。”
“……！我才没有！！菲菲你别乱说！！”
绯红占满了脸庞，魔女小姐松开手中的烧烤架，轻轻捏住猫猫的脸蛋儿向两边扯去。
“疼、疼、疼喵！琳琳、琳琳、疼喵！！”
“让我看看，是不是这张嘴在乱说话啊？”
“没有喵！没有喵！我什么也没有说喵！”
“真的吗？”
“喵！喵！喵！”
猫猫看似嘴巴上在焦急地嚷嚷，尾巴却在惬意地左右轻摇。
大概她也在享受着吧？
伴随着魔女小姐重新找回精神，营地中的氛围就像是重新开始流动的溪水，凝滞又沉重的气氛完全一扫而空。
飞鸢看着闹成一团的一人一猫，喉咙中发出了轻轻的笑声。
她们这样的碧玉年华，就该像这样吵吵闹闹、嬉嬉笑笑吧？
飞鸢满意地点点头，接着，她又把目光投向猎人小队之中那唯一尚未释然的埃尔罗伊先生。
“……埃尔罗伊先生，我想我刚刚说的话你也听见了。那些话不仅是对伊芙琳小姐说的，也是对你，对埃尔罗伊先生说的。”
“说实话，我真的非常感谢你。如果失忆之后我遇见的第一个人不是花婆婆的话，我想我一定会答应你的盛邀，然后以厨师的身份跟着你们走南闯北、浪迹天涯吧。”
“但实际上，我就是遇见了花婆婆。因为我和她成为了家人，所以我才会站在这里。”
“……说了这么多，埃尔罗伊先生，我的结论和刚才一样，我想和花婆婆一起走向未来。实话讲，我很感谢你能欣赏我的厨艺。我费尽力做出来这些东西，你们能吃的津津有味就是对我的最高赞赏了。”
“……”
埃尔罗伊沉默不语。
或者说，埃尔罗伊心情复杂。
事实上，在听完飞鸢与魔女小姐的对话时，他的气就已经消得差不多了。他之所以现在还掐着鼻梁、满脸闷闷不乐的模样，完全是出于别的原因。
埃尔罗伊先生抬起眼，与满脸笑容的飞鸢对上了视线。
这个小孩儿确实不负自己的名字，不负那美丽的飞鸢花。
这笑容里面确实搀着一些东西，一些温暖的、富有希望和未来的东西。
埃尔罗伊先生叹了口气，随后，像是洗脸一样用右手抹了一把脸。
“……小孩儿，你的意见我充分地知道了。”
“埃尔罗伊先生，你能理解真是再好不过了。”
“……”
埃尔罗伊再次叹了口气。
双月镶嵌的夜幕下，他的视线透过那燃燃篝火，看见了飞鸢身后，睡在被褥之上的、无眼的、年迈的老人。
之后——
他，又叹了口气。
埃尔罗伊抬起头，无神的视线穿过炙热的篝火，盯着坐在对面的黑发红瞳的女孩。
“……飞鸢。”
“嗯？还有什么事情吗？”
突然被埃尔罗伊先生直呼其名，飞鸢还有些不习惯。
她现在暂时接过了魔女小姐烤肉的工作，正端端正正地坐在木墩上，一面一面地翻烤着散出浓郁香气的野兔肉。
在这无垠黑暗的星空下，熊熊篝火的光辉照亮了飞鸢与埃尔罗伊的脸。
“飞鸢，有件事情我要和你说。”
“嗯……？你说？”
“这件事情我本是不打算说的。”
埃尔罗伊深深地吸进一口气，连带着篝火扬起的木灰一起，全部吸进了肺部。
这样确实对身体不好，但倘若不这么做的话，他觉得自己会无法下定最后的决心。
“飞鸢……你说你的愿望是‘想和花婆婆一起走向未来’，对吧？”
“是的。有什么问题吗？”
“……”
“……？”
“……说实话，你的愿望，不太可能实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