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 昨天或明天

作者:猫子幽灵 更新时间:2023/3/26 12:41:45 字数:2625

“来,花婆婆。啊……张嘴。”

飞鸢的手中端着肉羹,就这么蹲在花婆婆的被褥旁边,一勺一勺地将食物喂到她的口中。

“呀……今天的肉汤,比之前的还好吃呀……”花婆婆闭着眼,用她那不剩几个的牙齿反复咀嚼,脸上满是幸福的笑容。

“哼哼哼,你这就不知道了吧。今天我可是和伊芙琳小姐她们一起找到了新的食材哦!”

“是吗,那真棒呀。”

“然后呢然后呢,我还和猫猫搭人梯,爬到树上去摘果子了呢!”

“哎呀?那一定要小心别掉下来了呀,这多危险呀。”

“哼哼,花婆婆,你当我是谁啊?当然会注意这些小细节啦!”

“呵呵,是呀,是呀……飞鸢大人冰雪聪明,肯定不需要婆婆我提醒的……”

……

飞鸢一勺一勺地将肉羹喂进花婆婆口中。

现在,双月高高悬于天穹,篝火噼里啪啦发出吵闹的暴鸣。在四人全部吃完烤兔肉之后,花婆婆终于从一天的长眠中再次清醒过来。

于是,抓住这少有的机会,飞鸢端起事先预留的肉羹,一勺勺将晚饭喂进花婆婆口中,贪图这转瞬即逝的交谈时间。

飞鸢说着,笑着,将一天的经历编成故事,一点一点说给躺在被褥上的花婆婆听。

——表面上应该是这个样子吧。

然而实际上,飞鸢一点也不想笑,一点也笑不出来。

同样一句话在她的脑中反复打转,仿佛是驱之不散的梦魇。

“明晚。最多明晚,你的花婆婆最多撑到明晚。”

埃尔罗伊说出这句话时候,他那语气、那眼神、那嘴型、那手势,甚至就连那火光映射在他脸上的角度,这一切的一切,就像是用刀子刻进脑子,怎么也忘不干净。

根据埃尔罗伊的说法,花婆婆的疾病已经病入膏肓,能撑到今天本来就是个奇迹。

在他的描述中,花婆婆的生命被比作飘摇的火苗。就算用手掌将这火苗护住,就算为其遮去一切风雨,但在最后也必定会在燃料耗尽的瞬间,就此熄灭。

这个瞬间究竟具体什么时候到来,谁也不知道。

飞鸢有问过埃尔罗伊,问他有没有什么办法能救下花婆婆的性命。但埃尔罗伊告诉她,告诉她牧师只能医人,不能从死神的手上抢人。

“死神的镰刀已经架在她的脖子上了。”

在最后,身为牧师的埃尔罗伊先生如是说道。

于是,飞鸢沉默了。

……

“飞鸢大人呀,你们今天晚上吃的是什么呀?”

花婆婆那枯树般的嗓音将飞鸢带回现实。

她忽然回过神来,这才意识到自己的手中还端着一小碗肉羹,自己的面前还坐着满面慈笑的花婆婆。

“啊、啊?不、不好意思我刚才走神了……花婆婆你刚刚说了什么?能再说一遍吗?”

“呵呵……飞鸢大人也有这么不小心的时候呀。”

花婆婆呵呵地笑了起来。在她那干瘪的脸上,薄薄一层表皮挤出褶子,随着笑容的带动,在脸上反复颤动。

她似乎又瘦了些。

比起第一次见面时,她又瘦了些。

飞鸢的手指一颤,连木勺的把柄都没能握紧,“吧嗒”一声掉在了地上。

“啊啊……对不起,花婆婆,对不起……我这人怎么……哈哈哈,我这人怎么会连勺子都抓不住呢……”

她慌慌张张地弯下腰,在漆黑一片的地面上摸来摸去,拼命想要找回勺子。与此同时,又不忘挤出一两点干瘪的笑声,试图安慰花婆婆放宽心情。

“花婆婆……你等等,我马上就找到勺子……马上给你洗一洗……很快的、很快的……很快就能——”

忽然间,在慌乱之时,一只瘦小而冰冷的手放在了飞鸢的头上。

这令人怀念的感触。

飞鸢愣住了。她抬起眼睛,看向这瘦小手掌的主人,看向坐在被褥上的花婆婆。

她睁开了眼睛,露出了,那对空洞无神的窟窿。

“呀。飞鸢大人,不用找了,婆婆我已经吃饱了。”

“但是——!”

“呀,飞鸢大人,和婆婆我聊聊天吧……呵呵,有多少天了呀……?我们有多少天没有坐下来,没有好好聊过天了呀?”

花婆婆慈祥地看着身前的飞鸢。

纵使她那双目之中没有嵌着用于接收光线的白色晶体,花婆婆也知道,知道飞鸢就在这儿。

“飞鸢大人呀,此时是白天呀?还是夜里呀?”

“……是夜里。”

“夜里呀……记得前次也是这样,我们也是在夜里聊的天呀?”

“……嗯。”

花婆婆的手掌柔和地拂过飞鸢的头发。

只觉得有点沙沙得、有点痒痒得、有点冰冰得。

飞鸢闭上眼,她回想起曾经她们也是像这样在月下畅谈——记得,那时她才刚刚来到这个世界。

那时她还不习惯这具身体,还不习惯头顶的双月,还不习惯花婆婆的轻抚。她还不习惯这一切的一切。

……

自己是什么时候开始习惯这一切的呢?

自己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这一切的呢?

仔细算算,这也不过就是六天前的事情。可不知为什么,飞鸢总觉得这像是度过了数月一般长久。

……

飞鸢睁开眼。

轻轻地,她把手掌心放到了正在抚摸自己的花婆婆的手上,反过来缓缓抚起花婆婆的手背。

“花婆婆。”

“婆婆在这里呀。”

“……”飞鸢的嘴角弯起一抹浅笑,“花婆婆呀……你知道今天晚上,我做了些什么吗?”

“飞鸢大人做了些什么呀?”

“我啊,我做了一只好大好大的烤全兔呢!”

“哎呀,飞鸢大人这么厉害呀……”

“哼哼,我和你讲,他们可喜欢我做的烤兔子了!啊,花婆婆你还不认识猎人们吧?哼哼哼,我现在和他们可熟了!”

“呀……不愧是飞鸢大人呀,这么快……就找到新朋友了呀……”

“嗯嗯。我跟你说哦。在这个小队里面,有只喜欢喵喵叫,长着猫耳朵猫尾巴的猫猫哦!厉害吧!是猫猫哦!然后还有一个戴着巫师帽、留着长长的红色头发的魔法师小姐,她虽然很爱哭,但其实是个爱操心的好人诶?”

“然后还有还有,还有一个整天拿着一本书,没事就喜欢掐鼻子的牧师,说实话我真得从来没有看见过他笑出来的样子……真是的,总是摆着一副臭脸……”

“哦对,最后就是一个全身上下穿着盔甲,还带着好大好大斧头的大叔。啊,不过这个大叔现在去其他地方了,所以我没有怎么和他说过话就是啦。”

飞鸢手舞足蹈地将这些天自己结实的伙伴一个介绍给花婆婆认识。

她轻轻地抚摸花婆婆的手,花婆婆轻轻地点着头。

橘黄色火焰手挽着手、肩并着肩,共同聚在木柴上跳起热烈的踢踏舞。

“嘎巴嘎巴、嘎巴嘎巴”

在这热烈的舞蹈下,他们绽放出光与热,在这暗夜的一角,驱出一片光。

在这热烈的光里,飞鸢的影子被拖得很长——

很长。

“……然后我三下五除二,‘哗啦啦’地,一下子就干掉了这群土匪。他们被我打的落花流水,跪地求饶,说再也不敢来这儿惹是生非了。”

“……呀……飞鸢大人……好厉害呀……”

“哼哼哼,那是当然。”

她将这些天的经历编成故事,撰写为童话。她去掉其中的仇恨与血,换上欢笑与歌的外皮,然后将这满是欢乐的童话故事,慢慢悠悠地讲给花婆婆听。

在故事中,没有怀疑、没有猜忌、没有博弈、没有陷阱、没有大刀砍出的伤害,更没有悬崖边的生死对决。

在故事中,有的只是一个力大无穷的超级英雄,和一群改邪归正的笨盗蠢贼。

“所以啊,花婆婆……”

童话故事迎来尾声。飞鸢闭上眼,吸进一口气,死死地攥紧手中那只干瘪的右手。

“所以啊,花婆婆……现在已经什么危险都没有了……我们……可以……可以一起回家了……”

喉咙喘不过气。

“我们要一起回家……然后……然后……”

眼睛雾蒙蒙的。

“然后……我们……要……”

温暖的液体从脸颊流过。

液体划过脸蛋,流进嘴里,味道咸咸的。

她再也说不出一个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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