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飞鸢在临终前赶到了婆婆的床前,飞鸢在临终前对婆婆的病情有所了解。
可是,可是,可是——
可是为什么,自己还是如此的无力,还是这样的,一事无成。
她的拳头握得快出血,她的牙齿咬得快碎裂。
……
这又有什么用呢?拳头握得抽筋,牙齿悉数咬烂,这又有什么用呢?
这不过是无能者的迁怒罢了。
要是,要是自己有力量就好了,要是有,能颠覆绝望的力量就好了;要是,要是自己有知识就好了,要是有,能倾覆绝境的知识就好了。
是啊,那就好了。那就好了!
……
但事实却是,飞鸢并没有这些东西,这些都是马后炮罢了。不过是无能的野鬼在山峦上发出的哀鸣罢了。
到了最后,就像是沙子会从指缝间流过,所有的一切还是从她的手悄悄溜走,到最后什么也没有抓住。
她面如死灰地坐在老人身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眼前的生命缓缓逝去。
她早知道手是抓不住水的,可到了现在她才知道,原来,自己的手连别人的手也握不住。
“……”
飞鸢抱住花婆婆的脑袋,轻轻地,让她枕在自己的膝盖上。
“咳咳!!咳……咳咳!”
“……婆婆。”
“咳!咳!咳!……咳呃!”
“我……我其实不是第一次经历这种事情了。”
在老人剧烈的咳嗽声与无尽的懊悔中,飞鸢的心态发生了一些微妙的转变。
也不怕血液弄脏手和衣服,她一边缓缓地抚摸起花婆婆的白发,一边叙说着他那曾经的故事。
“……说实话,就在前不久。我的奶奶也去世了。”
“和其他老人不同,她的头上很少见白发——可能是体质如此吧?至少,在我见她最后一面的时候,她的头发虽然干枯得像杂草,但却鲜有白发。大概也是这个原因,所以才让我一直觉得她很年轻,觉得她从来不会老去,觉得一切生老病死都不会在未来发生,觉得一切还会像是小时候那样永远不变。”
“我……真的很感谢我的奶奶。我感谢她抚养我长大,我感谢她供我读书,我感谢她在去世前还挂念着我的事情,我感谢她为我做的一切……尽管,最后我背弃了她的期望。当然,这完完全全是我自己的个人问题。”
“……咳咳!咳咳咳!!飞、飞鸢、咳咳、大人……!”花婆婆捂住自己的胸口,在拼命地喘息之间,她又挤出了近似言语的声音。
她大概是清醒过来了。
又或者,她一直是醒着的,只是现在才得以挤出一些声音。
但不论如何。
——飞鸢慢慢地拂过她的白发,这样做或许能让婆婆多少放松些许。
“婆婆,我知道你在听,所以不用勉强说话了”
“我只是想说,我很感谢你……你对我所做的一切,就仿佛,我再次见到了我的奶奶。仿佛,我又有了一个崭新的机会,可以把我奶奶给予我的关爱重新再还回去,并且告诉她,告诉她您的孙子现在已经是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了,您再也不必为他操心了……我,可能只是想做这样的事情而已。”
“咳!咳……咳!”
“……呵呵。我知道的,我知道你是花婆婆,你不是我的奶奶,我真正的奶奶早就去世了,我再也没办法弥补她了。”
“但是。”飞鸢小小地停顿了一下,借着月光,她幸福地看着花婆婆的面容,“但是,就算您和我的奶奶毫无关系,我依然很感谢你。花婆婆。”
“你接纳了幼小的我,帮助我在这陌生的世界中生存下来,甚至为了保护我而与商人对峙。说实话,你真得让我感受到了本以为再不会有的家人的温暖,让我觉得好像我真得吃下了后悔药,可以弥补我曾经犯下的过错。”
“我很感谢你,花婆婆。”
夜空下,双月的辉光搅在一起。绯红与翠绿,它们纠缠、融合,最后融为一体,变作淡淡的金。
这金色洒在世间,洒在山峦,洒在飞鸢的双肩。
这是月光为其披上的纱。
数米开外的三名猎人屏住呼吸,用双眼见证了这宁静却又诡异的光景——
黑发红瞳的女孩坐在地上,她的脸上洋溢着幸福的微笑,她的怀中抱着无目白发的老人,她的肩上披着月神赠于的轻纱。
“唔。埃尔罗伊,那个人真的是那个小家伙吗?”
“……我怎么知道!喂,猫女,你捡到的这小孩究竟是什么人?”
“喵、喵?!我也不知道喵?!”
猎人小队中激起一阵细小的骚动,但这小小的骚动并未波及到数米之外的飞鸢与花婆婆。
她们已然进入了只属于自己的世界。
在那世界中,黑发红瞳的女孩盯住老人那空洞的眼眶,继而,将那最后的话语从口中倾诉而出——
“花婆婆,说了这么多我的事情。那婆婆你呢?你有什么聊的故事,有什么想做的事情吗?”
“咳咳……咳咳咳……啊……啊……咳啊!!”
“哼?那,能说给我听听吗?不管怎么样的事情都好,说给我听听吧?我不会告诉别人的。”
“咳咳!!咳……咳咳!咳咳……花……咳咳咳!咳咳……”
“嗯嗯,想去看花是吗?我知道了。那么,是什么样的花呢?”
“……咳……咳!……咳咳咳!”
剧烈的咳嗽吞没了花婆婆那沙哑的嗓音。接着,一口猩红色的液体从嘴中猛地吐出,谁都知道老人再也说不出哪怕一个字词了。
但是,没有关系。飞鸢已经知道她的愿望了。
“是啊,这样啊,婆婆你的愿望是这个啊。”飞鸢抱着花婆婆的脑袋,轻轻将其放回柔软的枕头上方。
她的脑中回忆起,回忆起那个夜晚里幽蓝色粒子如野蜂般飞舞的画面。
她已经准确地知道了花婆婆的愿望。
要问她为什么如此确信——
因为在问出问题的刹那,花婆婆用就这样手指,指向了她。
……
是呀,自己怎么就忘了呀。
花婆婆最喜欢什么花,自己怎么会忘了呀?
“……花婆婆。你想看飞鸢花是吧?”
女孩用手托住老人的大腿,再将后背倾侧到她的身前。
“来,花婆婆,抱紧我的脖子。”
“想看花还不简单?”
女孩轻抚已然空无一物的食指,心中浮现出那个隶属于神明的居所。
“我现在就带你去看。看大片大片的,看最好看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