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香是一种很重要的媒介,在魔法的使用中作为催化剂,能够在很大程度上提升魔法的运转效率。
埃德尔的动作迅速,回到房间的时候手上拿了三种松香,马尾松松香,地中海松松香和冷杉树脂,不同的松香带有不同的气味和颜色,同时也具有不同的性质。
马尾松松香气味辛辣而浓烈,埃德尔手中精制后的松香质地纯净,呈现出金黄色的半透明状,像是蜂蜜,它的作用和它的气味一般,热烈而奔放,没有作为润滑剂的柔和,而是如同助燃剂一般,它会疯狂的榨干魔法使用者体内的魔力,让魔法保持高水平的运转之中,显而易见,这种松香适合在战斗中使用。
地中海松松香气味相比马尾松松香而言,更加温和,带有淡淡的柑橘味香气,精制后质地清澈,颜色接近于透明,它的作用更偏向辅助,能够提升魔力在输入过程中提升转化率,减小一些损耗。
按照传统来说,冷杉树脂并不算是松香,它并不是和松香那样,通过松树割脂得到的,而是冷杉树自然渗出,产量远远低于其他松香,同时加上冷杉树脂的不稳定性,使得它更加珍贵。
但是冷杉树脂还是被归类在了松香之中,这倒是因为它与松香的作用相似——倒也不能说是相似,它只不过是对于某些治疗类的魔法有加成,同时也能使得隐形的诅咒刻印从皮肤上显形。
芙斯是较为喜欢这种树脂的,它清冷的香味总是让芙斯想起潮湿的森林,平时没有事情的时候,她总是喜欢一个人呆在庄园旁边的森林中。
兰德看着埃德尔手上的三种松香,看着有点想要叹气,但最后还是没有,现在情况紧急,他没有心思去说教,挑过埃德尔手上的浅青灰色冷杉树枝,摸出随身带着的小刀,刮出粉末后均匀的撒在芙斯的身上。
埃德尔似乎总是夹在聪明细心和马虎愚蠢之间,说他粗心吧,他也知道把三种松香都拿上,但是又说他聪明吧,现在的处境想想也知道拿冷杉树脂就够了。
魔法刻印一般是刻在物体的表面,便于随时更改,毕竟很多时候一个东西总是有很多的用处,但是诅咒和魔法刻印不同,大多数情况都是刻在骨头上,主要是为了防止被诅咒的人弃车保帅——毕竟很少人有勇气截掉身体的那么大一部分,更别说诅咒一般都刻印在锁骨和肩胛骨上了,假如真的剜去了这两种骨头,那这个人和残废已经没有太大区别了。
细细的白色粉末带着冷清的气息撒在芙斯幼嫩雪白的锁骨上,但是没有任何的反应,继续等待了一会儿,还是无事发生,兰德转头看向刚刚被自己喊进来的卡洛塔,“卡洛塔,给她翻个身吧。”
闻言卡洛塔便伸出了手,她打算先把盖在芙斯身上的毛毯的一部分塞在芙斯身下,除了肩胛骨以外,裹得严严实实,防止这个女孩走光。
卡洛塔以一种拥抱的姿势,用一只手拖住芙斯的后颈和背部,稍微抬起些许,因为芙斯的年纪小,体重也比较轻,所以不怎么困难,另一只手则从底部拉过毯子,卡洛塔毕竟是下人,虽然兰德卡丽妲和家里的孩子们都把她当做朋友看待,她还是有些想要和他们保持距离,她总是想着不能越界,所以动作似有似无的僵硬。
看着卡洛塔僵硬的动作,埃德尔本来想要搭一把手,但是又突然想起了芙斯的变化,觉得自己有些冒犯,这一想不要紧,刚刚因为事态紧急而忽视的细节开始慢慢在脑中重现,他的心中出现了难以描述的尴尬,只得转开视角,动作比负责给芙斯转身的卡洛塔还僵硬。
翻身谈不上困难,卡洛塔为了保护隐私,还是花了小几分钟的时间,在做完这些后,卡洛塔低了低头,在兰德的默许后,默默退出了房间。
细细的粉末再次洒满了芙斯的后背,这次有了反应,刻印在肩胛骨上的诅咒发出幽幽的红光,透过芙斯背上的皮肤展现出粉色的法阵。
只不过和兰德料想的不同,他原本以为如此精妙的魔法刻印会有着巨大的法阵,甚至整个上背都会透出红光,眼前的法阵却只有水杯口的大小,但是兰德推测它极其复杂,隔着皮肤看不清具体的样式,整个法阵胡成了一片,只能看出具体的轮廓,圆形的轮廓中没有常规刻印透光时那种斑驳,只是红彤彤的一片。
兰德大概记住了芙斯身上诅咒的位置,用搭在床头的湿润毛巾轻轻拂去了树脂沫,这本来是下人们拿来给芙斯醒来后擦脸的,温热的毛巾已经有点冷了,擦过芙斯的身体时让她有些反射性的抽动。
把毛巾放在一旁,兰德又拿了一块地中海松松香,切下指甲盖大小的松香放在食指的指尖,点在芙斯的后背,闭上眼睛,口中念到,
“οπτικοποίηση——”(可视化)
话音未落,夹在兰德和芙斯中的松香便开始滋滋作响,冒出不算浓烈的烟雾,转眼便消失在空中。
这个魔法称不上困难,但是因物而异,施法者需要熟悉背施法物的大致结构,并在脑中一层一层的解构,直到达到自己的目的。
让人体变得可视化并不是一个简单的活儿,从皮肤,到肌肉,神经,血管,最后到骨头,全都精密无比,兰德解析的过程用了不少时间,大概五分钟以后,兰德终于完成了名为可视化的魔法。
兰德睁开眼睛,额头上全是细小的汗珠,他手指接触的地方已经形成了半径为五厘米的透明圈,看得清在肩胛骨上的魔法刻印,只不过并不是完全成功,芙斯的骨头上还看得见由肩膀向脊椎发散的放射状血管,盖住了一部分的刻印。
仅仅只是解析了局部,就让兰德如此的吃力,他更不敢想象芙斯身上的诅咒到底是何其的恐怖。
兰德用剩下的那只手摸到了悬挂在身前的单片眼镜,夹在眼眶中,再度靠近芙斯,这次的震惊远远大于上次,震惊到让他感觉绝望,他捏了捏自己的眉心,双眼又一次紧闭,眼睛睁开是只剩下痛苦和迷茫,与一无所知而陷入迷茫的埃德尔正好对视,最后叹了一口气,这口气似乎也带走了床边埃德尔的希望。
埃德尔顺着兰德的手指看下去,其实他在魔法学习上并没有太多的天赋,只能说是将就能够用,他也不能理解这个刻印代表的意义,这个刻印大致分为四层,为不对称的偏同心圆,最外层套着三条由文字构成的逆向旋转的双螺旋,“混沌”,“秩序”,“虚无”,倒数第二层似乎是使用古精灵语言写的符文,只不过这个刻印上的文字完全没有精灵那种优雅和高贵,猩红的文字写得大小不一,仿佛每个字都在渗着血,下一秒就要顺着肩胛骨流下,滴落在地上发出人类难以理解的古怪呓语,第二层是逆向书写的恶魔文,暗红色的文字如血管一般搏动,像是在压制某种能量的溢出,五芒星与七芒星交错构成的网状结构如同监狱的铁窗一般,压制着文字的躁动,最内层是一只竖瞳的眼球,难以形容的暴虐,死死地盯着看着它的人,还带有频率不明的震颤。
埃德尔感到一阵眩晕,移开视线后更加感觉头痛欲裂,使得他忍不住痛哼了几声。
“牠觉得你在窥视牠,所以调动了你脑中的算力,进行了无意义的内耗。”,兰德的手指离开了芙斯的后背,混沌的刻印被血肉一层层覆盖。
“没办法反向解析吗?”,埃德尔被疼得呲牙咧嘴,甩了甩脑袋想要把痛感赶出大脑,似乎有些站不稳,差点一个趔趄。
“这不是人类种可以做到的,应该是某种混沌生物。”,兰德看着自己的手指,上面有着些许的松香残留,拇指和食指捻了捻,碎渣便掉在了地上。
“维持住现状吧,至少不要让情况再恶化了。”,兰德回头看了一眼趴在床上的芙斯,眼中满是无能为力的自责,转身就想要离开卧室去书房,他现在想去书房查一查,到底是什么生物能够做到如此。
“魔力消耗怎么办?”,看着父亲想要离开,埃德尔从混乱的脑中挤出一个问题。
“自然吸收的效率肯定没有那么高,最多再过半天时间芙斯就得……”,剩下的话他并没有说完,公国的人总是比较含蓄,一些不太好的话总是只会说一半。
“这你就不用担心了,跟我来吧,刚刚在外面我和你提到的那两口给芙斯留了东西。”
兰德口中的那两口是芙斯的亲生父母,因为某些不能提的话题,他们似乎已经成了千古罪人,登记在史册上的死亡原因是人类联军的讨伐。
作为整个事件经过的知情者,兰德很清楚这夫妇称得上是人类的英雄,只不过英雄的结局太过于悲哀,差点就连自己的孩子都没能候保得住。
埃德尔跟着兰德走进书房,看着父亲用插在壁炉上的手半剑当做杠杆撬开书桌下的地板,摸出了一把残剑和半块破碎的深红色宝石。
芙斯的父母没有留下多少东西,只有堪堪两样,这两件物品也称得上是他们的遗物了。
兰德用手指擦干净了宝石上的灰尘,破损的宝石布满了裂痕,表面的缝隙中有一些灰色的痕迹,兰德把宝石靠近嘴边,轻轻吹了吹,碎宝石似乎有所感受,向外微微透出晶莹的亮光,随后缓缓放在了埃德尔的手心。
“它有什么用?”,埃德尔把宝石凑近自己眼睛,仔细端详了一会儿,但是没有观察出什么,只看得出这似乎是女性一种饰品上的宝石,小心翼翼地垂下手,把宝石轻轻的攥在手心,似乎有些东西疑惑,“这是芙斯母亲的?”
“芙斯的母亲就是以前的灾厄魔女,你也知道她有多厉害,手搓超界魔法的‘魔女’,这块石头是她的宝贝,能够提升魔力吸收的能力,这也是为什么她在传言中魔力储备如此恐怖。”
,兰德说到。
“这东西似乎是认人的,多半只有他们家的血脉可以用,”作为他们的伙伴,兰德同时也知道宝石的使用方法,“梅洛琳把它当做项链用,只要离身体较近就能够起效。”
闻言埃德尔也没再问其他的,又往芙斯的卧室走去。
兰德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不知道是算计好的还是巧合,夫妻俩英年早逝,但是现在却又再次保护了自己的孩子。
看着埃德尔离开,男人一脸憔悴的坐到了凳子上,卸下由公爵和父亲组成的面具,他的脸上满是悲伤,逝去的两个人是他的挚爱亲朋,他也把他们的孩子视为自己的亲孩子,他不仅没有让孩子无忧无虑的成长,甚至现在还让她深中诅咒,他恨自己的无力。
壁炉中的木柴劈啪作响,橙黄色的光把男人手中的手半剑镀上了一层金,常年征战沙场的粗糙的手最终还是松了,剑哐当一声掉在木地板上,他也瘫在了凳子上。
在罗斯山脉脚下的公国清晨依旧温暖,昨夜的大雨早就停歇,只不过继续在他的心里继续的下,经历一切的男人无法和别人宣泄,只能由独处的时间去缓解心中的自责与无助,太阳照常升起,吞噬了他一时的软弱,但是没有办法给予慰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