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铃木同学怎么样了呢?
饱受欺凌?还是在什么地方又躲了起来呢?
大概事实更倾向于前者吧。
我坐在地板上,背靠着床沿,呆呆的望着天花板,就这样任由时间随意流逝。
『春坂……同学?』
不知不觉,到了晚上,一个熟悉的面孔再次来到了我的面前。
是雨宫姐,她的手上提着看起来很沉重的塑料袋,大概刚从超市里买来了什么吧。
『发生什么事了?你看起来就像死了一样啊!』
『是吗……』
我这才反应过来,窗外的天空早已完全暗了下来,距铃木同学从我家离开已经过了一个下午了。
雨宫姐像是担心什么一样,将手中的塑料袋放到了桌子上,然后看向我。
『铃木同学呢?』
『她……回去了。』
『回去了?!』
她露出了惊愕的表情,观察能力极强的雨宫姐不可能猜不到的,有关铃木同学的事情。
于是,我将自己听到的铃木同学与其哥哥的电话告诉了雨宫姐。
并不只是简单概述,我还将自己看到了,铃木同学那使我无法冷静的,如同麻木般的笑容也如实陈述。
听完后,雨宫姐很久都没有说话,保持着莫名的沉默。
『你吃午饭了吗?』
『啊……还没有吧。』
我这时才回想起来,不仅是午饭,我可能连晚饭都没吃呢。
『真拿你没办法啊~』
『?』
雨宫姐双手叉腰,嘴角微微上扬了起来,接着便走出了卧室。
『乌龙面喜欢吃吗?』
『不讨厌……』
在我回答后的不过一会儿,厨房里飘来了一股香味。
她在做晚饭吗?为什么……?
我很快抛弃了这个疑惑,然后站起来走出了房间。
『来,吃吧!』
在我走到厨房的时候,雨宫姐用几乎看不清的速度将面端到了桌子上。
我们面对面坐下,接着双手合十――我开动了。
『雨宫姐……为什么?』
『诶?你问什么?』
在吃第一口面之前,我向一脸幸福的雨宫姐问道。
『就是,怎么突然给我做饭?』
『突然吗?我不是给你做了很多次了吗?』
『不,不是说这个……』
『吼吼……』
我有些尴尬的移开了视线,然后一边吃着乌龙面,一边和雨宫姐聊着。
『你真的甘心,让铃木同学就这样走吗?』
『……』
当然不甘心啊,她哭泣时的样子,就像是在倾诉自己的遭遇,希望能有人能救赎她一样。
但我在犹豫,救赎救赎她的那个人可以是我吗?
过度干涉别人的家事,真的可以吗?
如果是雨宫姐的话……又会怎么做呢?
『我不知道,过度拯救别人,就像是烂好人一样,而且铃木同学也……』
是啊,我是白痴吗?又不是那种行侠仗义的大善人,从小就是这样啊,独自一人就够了。
另一方面,雨宫姐端起桌上的杯子,将里面的水一饮而尽。
『那你觉得,我是烂好人吗?』
『……?』
我愣住了,没有马上回答雨宫姐的问题,像是逃避似的避开了她的视线。
而她却是用坚毅而又果断的眼神,直勾勾的看着我。
『我觉得……』
我觉得,那个时候的雨宫姐救了我,不仅仅是帮助我摆脱了困境,而是拯救当时那个孤僻的我,雨宫姐就像救赎了我一样。
小时候,我想像雨宫姐那样,成为可以拯救别人的英雄。
但之后我才知道,成为英雄什么的……这个想法太过于幼稚了。
但……
铃木同学,如果她就像那时的我一样……
擅自去解析别人的思想,真的很糟糕呢。
『雨宫姐……是我很重要的人,是拯救了我的人。』
『是,是吗……谢谢。』
她好像被夸的有些不好意思了,扭过了脸,然后装作一副冷静的样子咳了两下嗓子。
『咳咳……总,总之,不用我多说,你也知道了吧。』
『嗯……如果事后有什么麻烦的话,就拜托雨宫姐帮我给父母解释了,还有打工的地方记得帮我请个假。』
『你这家伙,刚恢复过来就使唤我这么多,姐姐我可要生气了哦。』
说完,她嘟起了嘴,然后一脸不满的表情。
但下一秒,却又露出了温和的笑容看向我。
『路上小心。』
『嗯,我出发了。』
我将已经空了的碗放下,接着从床边站了起来,然后缓缓离开了房间。
◇
冲出家后,我便全力向街道的某一处奔去。
我不知道铃木同学的家在哪里,但确实是花店附近没错。
那样的话……
在一个转弯处,我毫不犹豫的向右跑去,然后奔向花店。
『阿,阿姨……!』
一来到花店,我就喘吁吁的打开门喊道。
『小春?!怎么了,这么着急?』
『请问,你知道这附近一家姓铃木的家人吗?』
『铃木家的话,往那里走然后拐弯后第一个房子就是……』
『谢谢!』
话音刚落,我就立刻关上门,紧接着向她指着的方向全力奔跑。
冬日不那么温和的月光,刺骨的冷风,以及陡峭的斜坡开始慢慢夺走我的体力,双腿几乎要失去知觉了似的,变得沉重不堪。
『可恶……』
拖着这副身躯不断前进着,最终,来到了街道的尽头,一个未曾见过的拐角处。
我在这里停了下来,看向一栋房子,门牌上写着“铃木”儿字。
那就是铃木同学的家。
我不禁咽了咽口水,心跳开始逐渐变得沉重。
报警的话是行不通的,我毕竟不是铃木同学的亲人或是恋人,而且铃木同学自己也不希望报警。
但,想要不使用法律的条件下解决她与她哥哥的事情是不可能的,最起码目前的我无法做到。
想到这里,我将手搭到门把手上,然而这才发现,门是锁着的。
可恶……失算了。
『你这家伙,害我受了多少苦你知道吗?!居然还敢跑出去和别人鬼混!』
『对,对不起……!』
房子内突然传来了惨叫和怒吼声,我也意识到了什么,疯狂的操弄着门把手,想要将它打开。
然而果然没用,门依然纹丝不动。
『可恶……铃木同学!』
我隔着门,向里面大喊着。
『春……』
她用几乎要断掉了的声音缓缓回应着我。
房子的一个男人似乎发现了我的存在,下一秒,怒吼的声音渐渐消失了。
发生什么了?
『铃木同学,没事吧!』
『为……什么?』
她的声音似乎很虚弱,而且情况比我想的要更糟糕。
但更让我在意的是,有谁似乎在门对面,看着我。
『你是,春雨的朋友吗?』
『嗯,你是她哥哥……吧。』
我强行压制住自己害怕的心情,接着回答道。
『是啊,没想到,居然会让别人知道,真是失算了,那一天我应该把她绑起来的。』
『……!』
我握紧了自己的拳头,接着继续说道。
『你不是她哥哥吗,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你这种未出社会的小鬼是不会懂的,如果不想让我连你一起揍了,就当作什么也不知道赶紧滚吧。』
『……』
我不想继续多说什么了,我来这里的目的只是想要救铃木同学,仅此而已。
『?』
我这才发现,事情有些不对劲。
他貌似离开了门后,向深处一点的地方走去了。
『喂!你要做什么?!』
『那还用说?当然是惩罚啊。』
『惩罚……?』
『没错,总是为家拖着后腿,还让人不省心的往外面跑,这种不听话的妹妹当然要好好惩罚,直到她彻底听话为止。』
『你的意思是让她成为“人偶”一般吗?』
『随你怎么说,你连那门都过不去,更别提进来了。』
没办法了。
我已经清楚的发现,这个男人没救了,如果这样往死里打就是惩罚的话,我无法认同,铃木同学也不可能认同。
『春坂同学――――!』
『诶?』
在我转头的一瞬间,雨宫姐突然以奋力奔跑的姿态出现在了走廊边。
下一秒,她毫不犹豫的向这里跑来,做出用肩膀向前顶伸的姿势。
不会吧……她难道要?
『看我的!』
『咚――!』
伴随着一个响声,雨宫姐的肩膀全力撞到了门上,下一秒像是什么坏掉了一样,门立刻就被这强力的冲击撞开了。
雨宫姐一时没有刹住车,一下子栽倒了地上。
『雨,雨宫姐?没事吧!』
『疼疼疼……没事,好久没这么用力了呢~』
雨宫姐打了打衣服上的灰尘,然后对我笑着,我也随之伸出手,将她拉了起来。
接着,在我们眼前出现的是一个刘海长到快要盖住眼睛,脖子上戴着一个圆盖形状项链的男人。
『真是令人遗憾啊,是叫春坂枫是吧……如果你能再理智一点或许就不会跑来了。』
『哈……?』
我没有理解他说的话,只是觉得是在挑衅我而已。
他〔呼~〕的叹了一口气,然后向我缓缓走去。
愤怒又有些失望的颜色,魁梧的身躯,使我不由得感觉到了压迫感。
『春坂同学,小心点。』
雨宫姐站在我的前面,张开手臂,做出护住了我的样子。
而那个男人和我们的距离也越来越近,虽然被一个女生护在身后很尴尬,但再怎么说雨宫姐也是体育部的,让我在前面反而更碍事一些。
不过就在他来到我们面前的一刹那,我突然发现了什么。
『雨宫姐,危险!』
我急忙喊了出来,并立刻伸手想要把雨宫姐推开。
然而为时已晚,他立马从口袋拿出了一把尺寸不长的水果刀,紧接着向雨宫姐刺去。
『啊……!』
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的雨宫姐虽然本能的向后撤,但胳膊上依然被划出了一道鲜红的伤痕。
下一秒,他又突然倾斜着身子,用腿快速在雨宫姐的小腿部横扫了一下,雨宫姐立马被他绊倒,重重的摔在了地上。
『住手!』
我也立马动起来,在他的注意力被雨宫姐吸引的同时,一把将其撞开。
但他比想象的要更有力气一些,非但没有倒下,反而只靠双腿就平稳住了身体。
『雨宫姐!』
『没,没事,只是被划伤了而已啦。』
在我舒了一口气的同时,那个男人也在向我走来,我也立刻冲到雨宫姐的前面,然后目光死盯他手中的刀子。
接着,就在他来到我的面前,拿出刀向我刺去……
『……?!』
『上当了。』
下一秒,他突然将刀扔到一边,在我还没来得及调整姿势的瞬间,腹部立刻传来一阵闷痛。
他握紧拳头,向我的腹部狠狠的击去。
『呃……』
紧接着,又毫不留情的向我的脸上挥左拳,伴随着一阵难以忍受的疼痛,我很快瘫倒在了地上。
『枫!』
『春坂同学……!』
雨宫姐和铃木同学同时向我喊道,我支撑着差点昏迷的意识,然后抬头看向他。
『你……』
『哈啊――!』
在我们都没有注意的时候,雨宫姐已经站了起来,并全力向他冲了过来。
我也死死抓住他的脚,下一秒,雨宫姐奋力挥出的拳头打在了他的脸上,我也抓住这个时机,用力推开他的腿,他便在我们两个人的合力下摔倒在了地上。
『你这家伙!』
下一秒,雨宫姐立刻跑进房间,将铃木同学扶了起来。
『哈啊――!』
他突然站起来,然后一把将我扑倒在了地上。
下一秒,他不断挥出拳头,猛烈的冲击砸在了我的脸上,我也不甘示弱的在他攻击间隙给予同样的回击。
仿佛被击中太阳穴了一样,骨头传来嘎吱作响的声音。
我终究还是处于下风,意识渐渐开始变得模糊了起来,即使这样也还是尽力殴打着他的脸。
好疼……感觉脸部的骨头都要散架了一样。
会死吗?
就像即将睡着了一样,我的意识逐渐模糊,最后两手一摊,倒了下去。
结果怎么样了呢?
雨宫姐怎么样了?铃木同学又怎么样了?
我在梦中,隐隐约约的这样想着。
感觉此时的自己极其的冷静,甚至可以冷静到去解刨问题的细节。
我做的到底……是不是好事呢,明明不关自己的事,却为了心中的〔英雄〕而插手别人的家事。
如果我生来的性格是像某些人一样的开朗外向的话,会不会过上不一样的生活?
但我很快打消了这个念头,因为那意味着,我不会遇到雨宫姐,也不会遇到铃木同学。
即使不那么顺利,我也发觉自己真的很喜欢她们,能和她们成为朋友……
真的很幸福。
◇
当我再次醒来的时候,出现在眼前的是一片纯白色天花板和扑鼻而来的药味。
浑身使不上劲,简直就像刚睡醒的状态一样,身体感觉很轻盈,貌似穿着很薄的衣服?
『啊……』
我用手扶住床边的铁杆,接着强撑着自己有些虚弱的身体坐了起来。
向窗外看去,外面是一片绚烂夺目的花园,明媚柔和的阳光透过窗户照进这个房间里,耳边时而传来鸟叫,时而传来小孩子的笑声。
这里是医院。
虽然有些莫名其妙,但也只能这么认为了。
『啊,春坂同学你醒了?!』
雨宫姐抱着一袋水果,打开门看到我后,露出略显惊讶和担心的表情。
她身上依然穿着原本的学生制服。
我想起来了,我在铃木同学的家里和她哥哥打了起来,然后……
然后……
『雨宫姐,你没事吧?!』
『嗯,包扎伤口后已经好多了,你看~』
她为了不让我担心,还特意把绑着绷带的胳膊伸到我面前。
『那,铃木同学呢?那之后怎么样了?』
『这个我后面再和你慢说,你只要先知道铃木同学她没事,现在在你隔壁的病房睡觉呢。』
听到这里,压在我心上的石头也终于是落了下来,即使还有点搞不清楚现状,但只要大家都没事就好。
于是,雨宫姐将手中的水果放到了病床旁的桌子上,接着坐到了我的床边。
『你昏迷之后……那个家伙简直就像打游戏击败了大BOSS一样,一下子就放松了,然后我趁着他大意的这个时间,“pong!”的一下!』
『等等,那个拟声词是怎么回事,有点危机感可以吗?』
『诶嘿嘿,不要在意细节嘛,总之我又全力打了他一拳,真的很用力哦,打的我伤口都裂开了。』
『你倒是给我小心一点啊!』
她如同以往一样,玩笑般的向我讲述了之后事情的发展。
那个男人因为没有力气再反击了,雨宫姐便带着我和铃木同学离开了那里,然后第一时间赶到了医院。
至于他现在怎么样……
『来了。』
『……?』
病房的门又一次被打开了,接着从门外走进了一位意想不到的人。
铃木同学的……哥哥。
看到他后,我不禁露出了厌恶和恐惧交杂的表情。
他貌似也对我没什么好感,用同样的眼神望着我。
『如果你想现在殴打春坂同学的话,我可不会原谅你。』
『哼,我还是有主见的。』
说完,他便在我床前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我的名字是铃木赤。』
『我,我叫春坂枫。』
『先说好,如果不是因为这个女人下手太狠了,我可不想坐下来和你说话。』
他的脸色看起来很是焦虑不堪,脸上还有被我拳头打时候的痕迹。
『我没打算原谅你。』
虽然我也没资格说这话就是了……
『我也一样,不要以为我已经彻底后悔决定和妹妹重归于好什么的,那丫头留在我身边只会拖累我,说实话,我很讨厌她。』
『你……你可是她哥哥啊!』
『我可不想被“哥哥”这个头衔束缚。』
他用充满了“放弃”与“冰冷”的眼神的注视着我,面不改色的说道。
我顿时有些说不出话来,然后握紧了拳头。
『春坂同学……』
雨宫姐有些担心的将手放到我的手背上,幅度轻微的摇了摇头。
我也只好深呼一口气,接着压抑住自己的怒火。
『有铃木同学做证的话,你很轻易就会被警方带走的。』
『我知道,我就是做好这样的准备才来的,没想到那个混蛋丫头居然偷偷录了证据,真是被摆了一道。』
说完,他像是不爽一样,朝地板上吐了口痰。
『我也知道失去父母后要一个人照顾妹妹的你很困难……』
『停,别说什么“我理解你”之类的,倒不如说,每天受一天气,回到家还有可以出气的人,这种日子也不错。』
『你……真是无可救药了!』
简直听不下去了,我无视了雨宫姐的阻拦,一把抓住了他的衣领。
但他依然面不改色的注视着我,使我感到十分的心闷。
紧接着,病房外的走廊里响起了一阵阵的脚步声。
『看来时间到了啊。』
他嘲讽般的笑了一下,接着病房的门又一次被打开,站在外面的三个身穿警服的男人。
他从我身前离开,接着手腕也被戴上了手铐。
『走吧,有什么话到了里面再和我们说。』
『不过在那之前……春坂。』
他在离开的刹那,脸突然伸到了我的面前。
那是一副狰狞的,又充满诅咒似的的面孔。
『你就慢慢挣扎吧,你也会变得和我一样。』
『……』
他说完,便缓缓直起腰,接着与其中两个警察一起离开了病房。
我则看着那个背影,心中渐渐涌上了一股不安的感觉。
而雨宫姐将所有的证据交给了另一位警察后,一切也因此暂时告一段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