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碎它，布里奇特。”
“好！”
伴随着吟唱声与剧烈的强光，一股巨大的魔力自布里奇特身前的法典中喷涌而出，汇聚而成的光束精准命中了巨型傀儡抬起的左臂。
“轰隆隆！”
石臂在爆炸声中化为大块碎石，巨大的冲击力迎面而来，使得巨型傀儡的身体失去重心，向后方塌陷的楼房残骸倒去，遮眼的烟尘四散而起。
傀儡用仅存的右臂发力，扶着一旁断裂的遗迹残壁，机械地试图再次站起；与此同时，未散的烟尘中一个模糊的黑影正高速移动。在傀儡站起的一瞬间，黑影自烟尘中快速窜出，借助着先前的石臂碎片作为发力点，高高跃起，在傀儡还未来得及稳住身形时，他便利刃出鞘，剑锋精准地刺进了傀儡胸前的核心。
“......”
“咔咔......”
傀儡的核心在受损处出现了数道裂痕，蔓延向了四周；遍布傀儡全身的诡秘符文在顷刻间与核心一同失去了原本的光芒。
下一刻，巨型傀儡的身体四分五裂，化作了无数的石块砸向地面。杂乱的轰响声后，人影站在由傀儡碎躯与建筑残渣堆积而成的高地上，仔细端详着手中那已失去光泽的魔偶心脏。
“第四个......”
“伊凡，没事吧？”
布里奇特正将法典抱在胸前，站在一块凸起的小石阶上，抬头仰望着高处的伊凡。
“嗯，没事。”
伊凡轻轻跳下，落在了少女的身旁；轻念咒语，手上的戒指就发出了回应：一道中等大小的空间裂缝出现在伊凡身前，他将手中的破损核心随手向里面丢去，随后，裂缝便迅速地关闭。
这是座大型地下遗迹，在700年前的使徒战争中，一众狂信徒亲手造就了这里的惨状：整座城市被轻易攻克，经历了屠杀与洗劫后，被几近完整的送入了地底。无辜之人的枯骨被深埋在岩层之下；历史的胜利者遗忘了战争的创伤，它们便再无见光之日。
城邦中原本一些富含魔力的物品在时间的熏陶下，逐渐与地下的部分矿物宝石融合，形成了傀儡核心，从而诞生出了不少傀儡造物。他们没有思想，无需进食，终日以高大姿态徘徊于遗迹之中，袭击所有的闯入者；鉴于这些傀儡的行为特殊性，协会的学者们至今为止还在为是否要将这些傀儡归类到生物这一范畴之中的话题争论不休。
两天前，伊凡无意中发现了这里；在经过一番细致地勘探以后，他大致了解了这座地下遗迹的内部情况，便带着布里奇特来这里收集核心—这些拥有着超高魔力浓度的稀有材料对于部分高等阶武器，护甲或是卷轴道具等等，是必不可少的锻造材料。
......
这附近似乎没有了......得再往里头去些。
伊凡四处张望，映入他眼帘的只有满地碎石与残骸。
“跟着我再往里走点，布里奇特。”
说完，他便转身向着更为昏暗的遗迹深处走去，布里奇特紧随其后；提前布置好的光源照映出她娇小的身影，如同一只懵懂的幼兽一般。
遗迹探索的后半段也比较顺利，多次的共同行动下，两人早已是心有灵犀，在教科书一般的配合下，一颗又一颗傀儡核心被他们收入囊中，顺带还收集了不少遗迹中遗留下的古物，像是古术卷轴或是些仪式祭石什么的，这些东西在当时算不上什么秘宝，加上数量众多，存留下来的也有不少；但放在现在，它们还是能在黑市里买个好价钱。
“嘿，咻。”
布里奇特将满满一怀的符纸祭石用力扔进了空间裂缝中；此刻，他们正身处一间破败的民房内，四处翻找着原屋主的遗产。
伊凡不像在储物室的布里奇特那般好运，他在书房中搜索了许久，想找找看有没有保存较为完好的古籍，但是却无从下手，几乎所有的书籍都堆积着厚厚的灰尘；诡异的味道弥漫在其中，像是一块泡在过期香水中的朽木；拿起一本，随手翻几页，里面的残页就哗哗的掉在了地上，像是几片死树上飘落下来的枯叶；留下的也没好到哪去，里面的大部分内容都已经模糊不清，每一页都有被虫子啃咬过的痕迹，大大小小的咬洞代替了古代文字的位置。
呵呵。
伊凡的心中万般无奈。
看来这里没什么有价值的东西；他把手中的古籍放回了书架上，正准备离去。
“Σταματήστε......”
怪异的声音传入伊凡耳中，他下意识地转身，张望声音的来源。
出乎意料，伊凡没有看到任何的东西，是的，是任何东西；书架，桌椅，墙壁之类通通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只有一片虚无；他又回过头，原先书房的出口消失了，一切都沉浸在漆黑之中，伊凡甚至不能看清自己的手脚。
“布里奇特？你在干什么？”
他有些疑惑，认为这只是一个粗劣的玩笑，可黑暗中并没有答复传来。
“布里奇特？”伊凡的声音明显提高了几个度。
......依旧无人回应。
......该死。
发生了什么？他在哪里？这里为什么会这样？
伊凡把手搭在了佩剑上，神经紧绷；他虽然不清楚现状，但他的危机意识让他保持警惕，提防突如其来的袭击。
......
不多时，伊凡的眼睛适应了黑暗，预想中的情况也没有发生，这倒让他紧绷的神经得到些许舒缓。
与此同时，悠扬的笛声打破了死寂。
伊凡感受得到，那声音像是自很远的地方传来，空灵，深邃。他虽抱有警觉，但仍一步步向着声源走去。
飘渺的旋律越来越真实，好似礁岩上塞壬所歌唱的魅曲，勾人心魂。
然而，笛声戛然而止。
他一下清醒过来，四周仍是漆黑一片，只是再次回归了沉寂。
......结束了？
“......”
“ξύπνημα......”
“Χάσου!”
“Έλα εδώ......”
无数无序，嘈杂，无法听懂的声音一瞬间涌入伊凡的耳中，像是窃窃私语，但它们尖锐，刺耳，好似濒死者的哀嚎，又像是癫狂者的狂笑；那声音仿佛是拥有着什么魔力，撕碎了耳膜，侵犯着伊凡的灵魂，他快要疯了，他感觉像是有上千只蚁虫钻入了他的大脑，肆意在其中啃噬，他双手抱头，痛苦的跪倒在地上，他将脑袋一遍又一遍撞向地面，却感受不到疼痛；他想大叫，喉中却传不出一点声音，那些东西好像爬上了他的脊骨，扼住了他的喉舌，剥夺了他最后一点挣扎的权利。
一瞬间，一切声音都消失了。
伊凡瘫倒在地上，脑中一片空白；他大口喘着粗气，冷汗早已寖湿了全身，他不明白，也不理解，但他现在只想离开这里，可它们的折磨早已让他全身发软，使不上劲。
“咔擦。”
清脆的响声从伊凡身下传来。
还没等他从惊恐中反应过来，身下的漆黑便碎裂开来，掉进了另一片漆黑的海洋，他胡乱地挥动着四肢，海水呛入了口鼻，灌进肺里；眩晕感，失重感接踵而至，伊凡感觉意识逐渐模糊，他的心脏跳的越来越慢，感受不到自己的体温，却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看着自己下沉。
他觉得自己就要死了，死的不明不白，死在这个没有名字的地方，像只被抛弃的人偶一样，孤零零的......
不知过了多久，伊凡终于彻底失去了意识，消失在了深渊之中，它张开血盆大口，品尝着堕落的魂灵。
......
当伊凡再次睁开眼时，他发现黑暗已经退去，眼前，是辽阔的天空。
他自然地张开羽翼，翱翔在空中，仿佛他生来就是只自由的飞鸟；他身下，繁华的城邦拔地而起，一尊巨大的雕像矗立在广场的正中央，好似史书中记载的全知神明一般展开双臂，俯望众生，虔诚的人们在他身前祈祷，跪拜。
伊凡展翅高飞，穿过云层，再次降下来时，却又是另一番场面。
昔日的繁荣不在，新生的战火纷飞；身着异服的信徒，手持利剑法杖，行军在荒地，他们把面孔遮掩在教服下，战争的火光照不亮他们的脸；那尊雕像静躺在大地的尽头，四分五裂，苍白的月光映照在他仅存的左脸上，伊凡不知是不是自己看错，他看见它在流泪。
突然，无数利箭袭来，他躲闪不及，洁白的羽翼被射穿，带着一抹殷红无力坠向地面。
“啪嗒。”
就像是无数倒下的战士一样，他也掉在了血泊之中，发出那微不足道的绝响；他的身旁，死去的人们已经堆积成了一座小山，血液夹杂着内脏，从他们身上流了下来，恶臭的血腥味扑鼻而来。
最后，从那只混浊的眼中，他看到无数的头颅与残肢断臂被长矛贯穿，竖立在熊熊大火之中；异教徒们亦在火中欢呼，赞颂，伊凡听不懂他们的语言，他只感到疲惫。
伊凡闭上了眼睛，在混乱与厮杀中，他安然入眠。
......
又不知过了多久，再一次，他睁开了眼，这一次，是医疗所的床上，外头的光泼洒进病房里，像是潮水扑向了海岸。
刚刚，他所经历的一切，是梦。
一场大梦。
他猛地坐起，不知自己怎么会梦到这些，疯狂、瑰丽而又真实，似乎他曾亲自经历这段残酷的历史。
“您醒了？伊凡·卡洛斯先生。”
一位身穿制服的中年医生站在伊凡的床边，他刚刚安抚完另一床的病人，看到伊凡醒来，似乎有些惊讶。
“你是......”
“我是莫特斯·冯·施英克莱医生，您可以称我为莫特斯。”
“......我昏迷了多久？医生。”
“已经四天了，是那位少女把您送来的。”
莫特斯指了指病床的另一头，伊凡向着他指尖的方向看去，布里奇特正趴在那里，发出细小的鼾声，娇小的身躯顺着鼾声微微颤动。
“......”
“她把您送来的时候很着急，我们只好立刻开始检查......可无论我们用什么手段，都查不出病因来，换句话说，先生，您的身体很健康，但就是昏迷不醒。”
“四天里，我们只能尽可能地尝试让您醒来，但都收效甚微；除此之外，那位送您过来的少女一直没有离开，似乎是为了先生您，她帮了我们很多忙，也一直在和护工在照顾您。”
“......知道了......谢谢。”
“如果您感到任何身体不适，可以通知护工，它们会联系我；没事的话，请恕我先走一步，我还有其他病人要处理。祝您早日出院。”
说完，他走出了房间，门外的另一位医生快步朝他迎了上去，两人一路交谈，一路走进另一间病房。
伊凡神色平静地看着不远处的少女，心中有些歉意；为了不吵醒布里奇特，他用手扶着床沿，慢慢从病床上下来。
偶然间，浮夸的黑色印记展现在他的手背上，看起来像是某种标志，伊凡感觉眼熟，却又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
阳光所织成的金色河流自少女的发尖流下，流向了地面；伊凡用另一只手轻轻抚摸这条河流，没有打搅到她。
......
窗外，一只鸟儿自树梢上展翅，羽翼丰满；它飞向落日，飞向远方。
或许，世间也有一只鸟，它也叫伊凡·卡洛斯。
它也做过一个梦，但却是梦到他变成一个人。
或许它也死在了那场战争之中，亦或是去向世界的尽头。
但有些东西却从来没变过。
就像苦难追逐着他，鸟儿追逐着自由一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