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光芒之中,他轻轻捂着眼睛,慢慢睁开适应房间里的亮度。这是一个崭新的房间,与刚才水房间只有一个孔型机关的简洁不同,房间用轻盈的基调表现欧式装潢的华而不奢,家具繁多花色不同的结合出一幅赏心悦目的画面。窗户纸、窗帘、灯台、衣帽架、梳妆镜、地毯,深色拱形、浅色圆性花纹点缀其中,个个仅仅一瞥即知价值不菲,充满了古典的味道。以他对建筑的了解,他初步判断这些是风格鲜明的法式内部装饰。大小和刚刚的水房间比稍大,但又比“蔚蓝海岸”的大厅小了不少。
在四周众多的华丽内饰簇拥之下,房间的中心区域摆设却与之形成了巨大对比。一张长方形暗红实木桌和四张红木椅两两对称,桌上摆放着半杯英式伯爵茶和一盘未完成的拼图,花纹只是简洁的几团波浪。而拼图则与众不同,块数有数万块,大量相似的色块和图案交相重叠,复杂程度高的难以分辨。尽管拼图已经完成了将近一半,剩余部分仍足以让绝大多数人望尘莫及。
对于这样和自然风光格格不入的场景,他心中泛起一种激动,但和被鬼斧神工的自然风光震撼相比还是差远了。“‘他’难道喜欢风格差异很大的场景吗?”他着重对房间整体简洁和奢华的矛盾装饰饶有兴致,摸了摸自己的下巴。他没意识到,自己身上因为数天奔波而些许残破的浸水大衣,其实与光鲜亮丽的内饰也同样是一幅格格不入的光景。
联想到刚才的水房间可以用空无一物来形容,这里用华丽炫目形容也不为过。“空无一物”?原本并不是这样。他突然想起,在通过考验、水房间的水排干之后,轿车的残骸无影无踪了。在劫后余生之际,他居然没有留意到如此明显的问题。
“Alice,你注意到我们经过的那个轿车残骸消失不见了吗?”
他知道Alice不可能忘记,但他也知道Alice没有提醒过他。他猜测这个问题可能涉及到这片空间生成的法则和“设定”,Alice很难给出他想要的回答。出乎他意料,在犹豫了两三秒后,Alice还是回答了他的问题:
“轿车残骸并非永恒存在的实体,只是‘暂时的记忆实体’。当实体完成使命后,会彻底消失在这片空间中。我刚才犹豫,是担心暂时还不能说这些信息,还好只是我多想了。”
“这样就说得通了。谢谢,Alice,我也以为这是‘违禁’的信息。”他立即认同了Alice的说法。如果是暂时的记忆体,消失的理由自然是他完成了考验。既然是记忆实体,轿车残骸的情景就是实际存在的。而且Alice能够把情报说出口,看来是“他”认为这些情报不需要隐藏。
他原本打算踱步观察各个家具的纹理细节,但考虑到数量庞大,他决定从大致的形状入手。在仔细观察后,他从家具的摆放位置和花纹中发现了端倪:衣帽架、窗帘、橱柜等,明显是以房间正中心的这张长桌轴对称;而部分家具的圆形花纹,则标注了小小的箭头指向圆点,都提示了中间的位置。于是他来到房间中央。
在桌子的边缘,有一个小小的淡蓝色圆形按钮,和他口袋里红色的终止考验按钮在颜色和大小上有所区分。这个淡蓝色的色调,很容易让他联想到轿车残骸中所见到的人的颜色。他在思考这个按钮的作用是否和自己所想的一样。
“这就是播放回忆的按钮。”Alice温柔地提醒他。
果然如此。他按下按钮,桌旁出现了一幅待机的投影场景。按“他”所说,这是他回忆中的其中一段画面。画面中的场景背景模糊化了,一人坐在四张椅子的其中一把椅子上,而另一人却坐在一把轮椅上,隔着桌子彼此对视着。与在轿车残骸中见到的人一样,两人同样只有投影的淡蓝色轮廓,根本无法辨认出具体的相貌特征,也看不到人物的面部神态,他自己也完全不记得这一场景的时间地点和人物。
“你对这个场景有印象吗?”Alice问,显然它也对眼前的场景感到陌生。
“完全没有,我印象中是第一次见。”他也没法得出一个肯定的答案。
“如果这段场景是虚假的,那当然没有印象。可是,如果‘他’的话语属实,那么这段回忆的重要性不可小视,先前故意以某种方式隐藏了起来,隐藏在你的内心深处。”
他咽了口唾沫,他清楚可能性不言而喻。
一分钟后,画面中的两人展开了对话,两个人的情绪很平静。对话的声音是两个男声,但并不来自任何发声设备,仍然是如同更高的维度般直接传进了他的脑海之中。
“你确定吗?这样的话,你以后必须要低调行事,而且不排除还会付出这么严重的代价的可能。”
“我确定。车祸后,我能活下来是奇迹也是侥幸。我现在没什么真正的目标,只想继续帮助完成她的愿望。”
“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做?”
“既然这样,那我就干回老本行,钻研一下代码吧。”
“那我就不阻止你了。这样吧,我给你找一个治疗仪的研究渠道,具体怎么研究就交由你自己决定了。”
“治疗?我又不懂医学。你真把我当什么全领域的天才了?”
“哈,对你来说我觉得缺的只是时间。说到这个治疗仪,你要研究的内容和医疗方面无关,和你最擅长的计算机代码有关。而且,这也包含了***的内容。”
“...是吗?如果是我擅长的方面,我可以保证做出突破。”
“哈,还真是心高气傲啊。”
“你知道我有这个能力。”
“我当然不是在质疑你的能力。那你可要注意安全,***也会时不时来看你的。”
“当然。你放心好了。”对话结束了,淡蓝色的人形轮廓也就此消失。
仅凭这不到一分钟的对话,他能判断出两名对话者肯定互相熟悉彼此。同时,他也找到了轿车残骸的出现的原因——其中那位坐在轮椅上的男人,明显是车祸的受害者。他原本以为因车祸而死的轿车驾驶人,竟然活了下来。但既然坐在轮椅上,这个人的腿部很可能受到了重创,的确是付出了严重的代价。
然后,再将两人的对话内容串联起来,他可以分析出两人的身份细节:男人因为做过某些事情遭遇车祸,而他在事故发生前似乎是个涉猎众多的人,对代码则情有独钟;另外一个男人的身份完全不明,只知道他和这位博学的男人很熟悉。
不过,对话的开头有提到,坐在轮椅上的人所遭遇的车祸可能是人为的,这难道就是轮椅上的男子所付出的严重代价吗?那究竟是做了什么事情才会遭到打击报复呢?毫无线索的前提下,他不可能判断出来。很明显,这些疑问只有通过继续考验才能得到解答。
正当他沉浸在这段对话的内容,想和Alice商讨时,Alice却突然问出了一个毫不相关的问题:
“一直以来,你认为我是一个怎样的存在?”
“嗯,为什么现在问这个?”他愣了一下。
“我想听听你的回答。”Alice透露出焦急的情绪,似乎非常想要他的答案。
“那当然是不可或缺的存在嘛,没有你,我都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继续这样的旅途。”这是他发自内心的想法。
“那我万一提前消失或者离开了呢?”Alice表现的有些急躁,他的回答明显不是Alice想要的答案。
他不明白Alice的意图。“我知道你会在旅途结束的时候和我分别,但你为什么会毫无迹象的提前消失呢?”自诞生以来他和Alice从未断过联系,他认为自己和Alice早已是紧密交织的关系了。
“在这场旅途中,我本来就只是你的引导者。我知道你很聪明,也足够冷静,所以我并不担心你的能力,但是时间所剩无几。我希望我消失后,你自己也能坚定地继续完成考验,不要被影响。你能答应我这件事吗?”Alice赶着把这段话说完,如同下一秒就要消失一样。
“我答应你。但我们不分主次,是彼此的引导者才对。”
话音未落,仿佛从他脑海中完全移除一般,Alice的声音戛然而止,Alice的情绪无影无踪,Alice的存在无从感知。他回到了刚从草原诞生,还没有和Alice相连的那短短几分钟时间。这一切发生的太过突然,他愣了几秒,才缓缓理解现状。
“Alice,你还在吗?”他呼唤着,期望能像往常那样得到回应。
回应他的只有死一般无声的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