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色术阵上刻画着艰涩的铭文和纠缠的图案。被魔族的男性具现为「超高温」这一概念的、极具破坏性的灵子,正处于触发在即的临界态。
即便距离那术阵有二十米以上,妮娜还是感到被热浪烘干的皮肤传来阵阵燥痛。
剑士的直觉正发出预警:她不能和接下来射向自己的攻击硬碰硬。不论是她的身体还是手中的太刀,都难以抗衡那种程度的温度。
「火灵啊,凝为浓焰,迸发作熔流——」
三段的咏唱,果不其然的掌握级灵术。
妮娜对术阵的变化保持高度警觉,准备回避即将到来的攻击。同时,她用余光四下观察,先行规划起闪躲的方向和反击的方式。
但术阵中并未如她想象中的那样射出什么东西,而是融化成血状的液体淌至地面,最后一滴不剩地渗透进了本应严丝合缝的柏油马路里。
妮娜因这出乎预料的现象呆愣了一秒,随后,她神色一惊,爆发出双腿全部的力量猛地向后一跃。
轰——!
沿海的珑夜地处平原,虽不敢说全无灾害,但至少它的下方并没有什么活火山。
只是,在妮娜上一秒所处的位置,从那被撕裂的大地里,正冲天喷涌着直径超过两米的圆柱型岩浆。高温固体的冲流喷射出的熔岩碎块烧化了一旁大楼的玻璃窗,还引燃了不少周围的街树——除去规模较小外,那已经称得上真正的火山爆发。如果有谁被卷入其中,他将必死无疑。
「『涌炎』……!」
「反应不错嘛,小姑娘。怪不得看到那个术阵后还有勇气站出来。 」
说着轻描淡写的话语,引发了如此现象的魔族男性慵懒的脸上却不见一丝动容。
「涌炎」引发的岩浆的上升之势逐渐减弱,最后在飞上几十米的天空后四散飞坠,降下能将人的衣物一瞬引燃的火雨。
从那个灵术的出力可以看出,魔族的男性没有保留丝毫的余地。对于这个城市是否会出现人员伤亡或者更严重的危害,他真的一点都不在意。
即是说,此时此刻妮娜正面对的,是个穷凶极恶的、真正的「魔族犯罪者」。
再次认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后,妮娜双手紧了紧搭档化成的太刀。感受到主人内心的动摇,即便知道这杯水车薪,序守还是用轻轻的低吟试着抚平她的不安。
「话说在前头,我不会因为被你看见了长相就杀人灭口,如果你肯就此离开,倒是能给我省下不少麻烦。」
「使用灵术对公共设施造成损害,即便抛开魔族的身份,我也有足够的理由将你押送到对魔机关。」
「哎……所以我才说现在的年轻人都太固执了……」
唉声叹气,魔族的男性心烦地抓了抓自己的一头赤发,将原本扎成辫子的发缕搅得凌乱不堪,显得更加邋遢了。
「最坏的情况……会死哦?」
用与那颓废的外表所不相符的阴冷语气警告道,他横向挥动右臂,数量为十的血色术阵随之浮现,并在灵子的嗡鸣声中一字排开。从构成的复杂度来看,那些无一不是掌握级的灵术术阵。
见此,妮娜将太刀垂至身侧,开始全力奔跑。
考虑到「涌炎」的释放方式,不规则的快速移动能有效地规避对方的灵术攻击,同时尽快将距离拉近到我方的攻击范围之内。
眼看对方身前有五个术阵先行融化至地下,妮娜集中精力,在警惕剩下的五个术阵的同时感受潜藏在周围的杀意。
一束「涌炎」自她面前的地面首先爆发。为了回避那道与水平面呈四十五度角的高温洪流,妮娜选择了向后翻滚的回避方式。看似故技重施,实则将妮娜逼入了一个规划好的位置。不给妮娜喘息的时间,一左一右的两束熔岩紧接着以包夹之势喷向了她。好在这些都在妮娜的想定范围内,她向后蹬地给予身体较快的初速度,在闪躲了灵术的夹击的同时,她避开先前的岩浆流,朝着魔族的男性冲去。
在突进的过程中,对方一定会用埋入地下的剩下的两个灵术阻止自己前进——对此已经先知先觉的妮娜敏锐地避开了第四道「涌炎」。但出乎了她预料的是,那个灵术另有所图。
除了可以融化铁块的岩浆冲流,同时出现的,还有如同干冰接触了空气般泉涌而出的大量白雾。
地下水管……!?糟了,视线被……!
埋藏在地底的输水管道连同内容物的水一同被超高温的熔岩汽化,水蒸气遇冷凝结的白色水雾完全侵占了妮娜的视野,而她因此停顿的步伐也让对方的灵术轻易地锁定了她的位置。
轰——!
熔岩的洪流再次从妮娜正下方的大地喷射而出,她堪堪跳开从而避免遭到直击。作为这个非常勉强的后跳的代价,她没能稳定好身体的重心,脚下不由向后一个趔趄。
就像是瞄准了这短短一瞬的破绽,一道纺锤状的火焰电光火石般穿过白雾的帐幕,间不容发地掠至妮娜跟前。直觉告诉妮娜这击无从躲闪,因此她当即斩出缠绕着灵子的太刀,将炎之箭矢斩成左右两半,使之弹向身后。曾想这只是攻势的开始。在妮娜以斩击化解第一道火焰后,不计其数的火焰遂如箭雨般接踵而至。
重新找回了重心的妮娜一边跳跃着闪躲,一边斩开无暇回避的炎之箭矢。一时间虽还能够应付,奈何那道灵术以威力换取了可观的数量,以致火焰的箭雨根本无穷无尽。加之方才的雾霭尚未消散,视野受限的妮娜很难保证涓滴不遗地防下这种密集攻击,很快就有首个漏网之鱼突破了妮娜的防御,轰击在她的身上。
咚嗤——
「唔……!」
【妮、妮娜大人!】
烧灼的痛觉和夜音慌张的声音一同传至脑海,爆炸的火焰将妮娜身上那具备防火功能的战术制服烧穿了一个大洞,露出里面白色衬衫的轮廓和灼伤得焦黑的皮肤。
捂着隐隐作痛的腹部,妮娜单手挥剑勉强改变后续炎矢的行进方向,用连续的后跳再次拉开了距离。在这一轮攻防中,她贴近对手的目的不但没能实现,反而结实地挨了一道不轻的伤。
虽然阻止那个红发魔族的决心没有动摇,但妮娜不得不承认的是,不论战斗能力还是对战况的把控,对手都远远凌驾在自己之上。
见对方退出攻击范围,魔族的男性没有发起追击,只是顾自站在天空中那道蠕动着的漆黑裂缝的下方,据守他原本的目标。似是对妮娜的实力有了十足的把握,又或是判断对方暂时没有攻过来的想法,他泰然自若地从大衣的口袋里掏出一支新烟叼在嘴里,伸出食指,在指尖用灵子凝聚出火苗点燃了烟丝。
「差不多收手吧。能从刚才那种战斗里活下来的,放在对魔机关里都算得上精英了。伸张正义又不在这一时,多学多练,以后卷土重来不就好了。这么葬送自己的大好青春,不值得。」
语气饱含着过来人的沧桑,配上嘶哑颓废的声线,魔族的言辞的确有着很强的说服力。
【那个伤口……!妮娜大人,请撤退吧……!再这样下去您真的会……!】
就连她手中的「夜音」,此时也在脑海里焦急地劝她马上撤退。
星宫妮娜心情复杂地咬了咬嘴唇。两者的话语,她无法否认任何一方。
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这种浅显的道理,作为高中生的妮娜当然非常清楚。
但这些无法构成她后退的理由。对星宫妮娜而言,只要面前的魔族还在威胁着市区的安全,不管是作为民间安保公司的员工还是对魔学院的学生,她的责任心都不允许她在此退缩。
「我虽然很弱,但是……」
生命固然重要,明知是以卵击石还要不自量力地冲上去,实属无谋的做法。
但,只是因为这样,就要眼睁睁地看着他人受伤吗?
一刹那,火海里的残垣断瓦、撕心裂肺的绝望哭喊、再无生机的稚嫩双瞳,无数光景闪过妮娜的脑海,让她心头惶然一痛。
她做不到。
对「星宫妮娜」这个人而言,眼睁睁地看着别人遭受痛苦自己却无所作为这种事,她无论如何也做不到。
所以,纵使那是鲁莽、错误的选择——
「——我不会再让步了……!」
【妮娜大人!】
然而,就在她坚定地重新架起太刀,准备思考新一轮的进攻时,异变发生了。
毫无征兆地,方才还笼罩了这片街区的狂风戛然而止。天空中,那道漆黑的散发着死寂的裂缝里,无光的黑暗明灭了几许,而后蓦然吐出了「某样东西」。
「疼。」
从三十米的高空「砰」地自由落体,以头抢地,很符合情景地叫了声苦的「那样东西」,从外貌来看毫无疑问是一个「人类」。
那一刻,不止是连裂缝本体为何都不甚知晓的妮娜,就连为此而来的红发魔族,都不由大跌眼镜地弄掉了嘴中那根新点的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