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
舌头似乎舔到了什么东西，味蕾传来苦涩的味道。
睁开眼，眼前是一片漆黑，我尝试眨眨眼，依旧没有一丝光亮。虽然看不到任何景象，但鼻子似乎恢复了嗅觉，闻到的却是泥土、铁屑和血腥的气息。
手也恢复了触觉，但像是生锈的机器一般，弯曲手臂就耗费掉我全部的力量，将身体的半身撑起后更是感受到手臂前所未有的虚脱。
渐渐的，腿也恢复了些许知觉，但与手不同的是，恢复知觉的大腿传来阵阵麻痛，就像是蹲坑两个半小时的那种痛苦与无力。我想呻吟一会来让自己好受写，当我张开嘴后发现嗓子根本叫唤不出声，耳朵里也只有风呼呼吹啸的声音。
“最后的最后，你还是回到这了吗？”
突然，耳边的风停了下来，尖锐的风声也停止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男人低沉的嗓音。
眼前的黑暗似乎在褪去，微弱的红光出现在视野中，红光慢慢变强，最后形成了一个红圈。
重新获得视野后的我开始环视四周，周围还是漆黑一片，大地、天空都被黑暗所吞噬，我只能从浅浅的黑色轮廓中看到断裂的石柱、墙壁，除此之外，眼前不远出的一个土堆上站着一个没有被黑暗吞噬的人，一个穿着黄色大袍的人，他似乎在抬头，看着天上那个红色的光圈。
等等，我仔细看了一眼，那个好像不是红圈这么简单的东西，那好像是一个......太阳，一个黑黑的带着红色光晕的太阳，不，是被黑暗吞噬的太阳，红晕只是它还未被吞噬的部分。
“这，这是什么地方？”
我吃了一惊，原本吸口气都让我感觉像被人用刀划开的喉咙竟然发出了声音，前方的黄衣人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他将身体转了过来，他的容貌也映入我的眼帘，我再次陷入呆滞中。
双手摸向自己的脸，脸颊、嘴唇、鼻子、眼睛、耳朵，依次确认了这些部位，没错，那个黄衣人，他是......
他在原地轻轻一跳，下一瞬便出现在距离几十米的我的面前，开口道：
“这里是终末的世界，你有印象吗？”
“终末的世界？”
我看着周围黑色的一切，再次问道：
“这些是废墟？”
“没错，你还记得自己是谁吗？”
“自己是谁？”
突然间，大脑传来一个闪回，一个身体破裂的男人，血肉与白骨暴露在空气中，两颗眼球死死瞪着前方。
“想起来了？”
“一点。”
我身体感受到一阵恶寒，闪回过后大脑也变得沉重，还伴随着剧烈的痛苦。
“那我给你一点提示，霍尔斯.阿特拉亚，记得什么吗？”
大脑的疼痛被终止，霍尔斯？百相之树、亚尔薇特、卡黛尔、汉克，一幕幕的回忆涌现出来。
“我是，霍尔斯.阿特拉亚？”
“想起来了？过来看看，也许你能想到更多。”
他向我的身后走去，我大腿的疼痛顿时消失，终于得以起身，然后跟着他走去。
“我们要去哪？”
“这。”
似乎是走到了黑暗的边界，他停了下来，然后伸出右手指向下方。
我向下看，我们似乎在一个很高的平台上，下方是漆黑又广阔的大地，当我朝他指着的地方望去时，看到的景象让我倒吸一口凉气。
仍在燃烧的火焰，火焰将这个黑暗的大地照亮了一小块区域，火光内，刀枪斧钺插在大地上，焦黑的、泛黄的人骨堆积成一座小山，就连一旁的枯树也挂着一具具骨尸。最奇怪的是，没有活物，连喜欢在尸体旁盘踞的蝇虫都没有。
“怎么回事？为什么会这样？我记得我明明......刚打败汉克，打败父亲，然后怎么就......我知道了，这是假的对吧？这是你给我模拟的一个未来对吧？神，格曼大人？”
“打败汉克？那你的记忆断层有点大啊。不过，这次的记忆无关紧要，你应该想起的，是更久远的东西才对。”
“更久远的事？”
在我疑惑时，大脑再次剧痛，脑内闪过更多奇怪的闪回，尸堆、黑日、红色的天空、燃烧着的绝望的大地，不曾经历过的画面从记忆的大海中浮现。
“我想......想起来了......”
“在世界的终末，我许下的愿望......”
两人异口同声：
“神啊，如果你真的存在的话，求求你救救这片末日吧！”
念完台词，黄衣人继续说：
“然后，神真的回应了你。只不过，祂并不是回应你的愿望，祂只是改造了这个世界。”
“看出来了，没想到我竟然会变成那样的人。”
霍尔斯释怀地笑了出来，他原地坐下，继续感慨道：
“霍尔斯.阿特拉亚......哪有什么拯救世界，不过是将死之人临死前的大梦一场罢了，一场长眠不醒的梦啊。”
“你这么理解，也可以。”
“那么，你就是那个神？”
“不，我不是，你见过我的面貌后，我还以为你认识我呢。”
黄衣人摘下兜帽，露出了自己的全貌。
“不过现在也不能算是人类，我只是神这次的化身。”
说罢，他伸出右手，撩起盖住左手的黄袍，露出几只正在抽动的墨绿色的触手。在霍尔斯惊讶的注视下，他将黄袍盖了回去。
“刺激，当初我真的以为有什么异世界穿越，那些记忆是你的吧？”
“嗯......那些记忆解释起来有些麻烦，你姑且就这么认为吧。”
“话说，你的名字到底叫什么？我真的不知道啊。”
“名字啊......”他做出一副思考的模样，“已经太久没有使用了，差点就忘了。我叫叶漫歌。”
“叶漫歌？漫歌......格曼？原来如此，我以为你说你叫格曼时是之境那个角色，没想到藏着自己的名字啊。还说自己差点忘了什么的......害，只有我是真的忘了啊。”
“你的名字......”
“最初的名字，一定不是‘霍尔斯.阿特拉亚’，就像你说的，太久没有遗忘了。”
“这样啊......”
两人沉默着，一起看向远方的黑夜。
“呐，格曼。”
“嗯？”
“你也是被神拉过来取乐的吗？”
“嗯......不是，我是大限将至，那家伙说在我死前给我做一个美梦。然后这个梦一做，就是几百年。”
“这样啊，祂也给你编织了一个长眠不醒的梦啊。”
“你似乎很开心，我以为你真的真相后会崩溃，然后诅咒那个神。”
“怎么会，做这些梦我挺开心的，虽然有的......一言难尽吧，但回忆起来还是别有一番滋味。”
“那你还想继续做下去吗？”
“哦？这梦还能继续吗？那为什么这次世界的终末来得这么快？”
霍尔斯躺到地上，身体摆成一个“大”字。
“你可以选择与这个世界一起迎来毁灭，或者让我把你埋起来，然后在往后世界周而复始中等待有人将你挖掘出，然后以新的身份去体验新世界。”
“真是有趣的选择啊，那为什么呢？”
他没有回答，沉默了许久，才缓缓开口：
“在那边的世界，身为人类的我想要死亡了。这一次，神将改变世界的选择交给了我，所以我成为祂的化身。我死后，祂也要前往更辽阔的地方，这个世界自然要重启。”
“哎？真是不负责任的神啊，话说你都这样过了几百年了，那边世界的你想死，你完全可以选择不死吧？”
“神祂是一种很奇怪的生物，祂的行为逻辑完全是没有的。我确实可以选择一直活下去，但，我想应该结束了。”
“为什么？”
“在那边，我已经活了大半个世纪，作为人类来说，生老病死是自然规律，我作为一个人类，我想要过完一生，老实说，在这个世界霍了几百年，我差点忘了自己本身是个人类的事实，那边的我察觉到了，所以想着死亡了吧。”
“作为人类......死亡吗？”
霍尔斯再次释怀地笑了。
“你给神打过工，祂有跟你说人死后是怎么样的吗？”
“死后？嗯......祂说，我可能会出现在别的世界，继续作为人类活着。”
“是吗？那如果说我选择与世界一起迎接终结，我是不是也会那样？”
“也许吧。可以确定的是，这个世界新生后不会再有你了。”
“那我也选择迎接死亡，说不定我们以后能成为好朋友呢。”
他没有接话，但嘴角止不住地上扬，望着天空，若有所思。
“就这样吧，格曼，在这最后的时刻，送我最后的一程吧。”
“不。”
他转过身，两人对视着。
“那边的我要死了，我会比这个世界先走一步，所以，是你要送我最后一程了。”
说完，他的身上发出白光，身体化作一颗颗白色粒子消散在空气中，只是几秒，脸就已经消逝了一半。
“那，后会有期。”
“后会......有......”
他最后朝霍尔斯招了招手，而后完全消散，霍尔斯对着虚空也挥了挥手，然后闭上眼继续躺到了地上。
......
“嘀，嘀，嘀。”
充满消毒水的病房内，一名身体瘦弱的白发老人从病床上醒了过来，看着一旁的仪器从发出规律的嘀嘀声到“嘀”的长鸣，他满意地笑了，然后眼睛转向前方。
【死了啊。】
“是啊，死了。你太坏了，在一旁偷听，也不和他做个告别。”
【无关紧要的事，我不想做。】
“当初你可是回应了他的愿望啊。”
【最重要的，我，不想。】
虚空中的声音着重强调了“不想”。
【要不我把你复活吧，反正你作为人类孑然一身，没有人会关心你的死活。】
“别了，这一生活了几十年已经够痛苦了，最后让我作为人告别这个世界吧。感谢你给我做的梦，我很满足。”
【你满足就满足，怎么还对他撒谎说死后会去别的世界？】
“怎么？你以前不是这么跟我说的吗？”
虚空中没再传来声音，过了一会才有回应。
【忒修斯之船，你还记得吗？】
“当然。”
【忒修斯之船它的木头起码还是一根一根换的......】
“我知道，就像我对霍尔斯做的一样，所以怎么了？”
【你现在是想直接换掉整艘船啊！】
“原来是这样的吗？不过无论怎样你都有办法的对吧？”
虚空再次沉默。
“记得还要带上霍尔斯。”
【行吧，不过，事情不会像你想象的那样发展。你后悔也不行了，你等着接受消遣神灵的代价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