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陪着尤依扫荡腐区起码一个小时之后，提着大包小袋（基本都是尤依的）的我，可算是结束了第一天的同人展之旅。
除了宅区和腐区，同人展还有一些其他的地方，比如模型展示区、游戏竞技区、演唱会区等等。模型区我们走马观花，对那些买不起的精致模型表示羡慕；游戏区我们也只是匆匆扫了几眼，看许多参展的游客跃跃欲试地上前，挑战许多游戏高手。
要说有什么事值得一提，大概就是几个工作人员正议论着一个“小学生”，说TA今天打遍全场，难逢敌手，最后拂袖而去。
看他们那样儿，这是遇上哪路世外高人了？吓得面如土色的。
至于演唱会区嘛……其实就是馆内的4D电影院前，一片狭小的空地。舞台倒是布置好了，不过看这场地条件，能坐个一两百人算不错了。
看着尚且空旷的舞台与场地，尤依突然这样问我：
“明天的Live（现场演唱会），你猜有谁来？”
我不解其意地看她。“能有谁啊？”
“嘿嘿。”尤依笑得贼兮兮的，“我记得你好像给我提过，很喜欢一个叫‘黑羽’的同人歌姬（女歌手）？”
我疑惑地点点头。“所以……她要来？”
尤依笑得更开心了。“明天你要记住一件事！”
“什么事？”
“一定要早点到！咱们早点进场，我占个好位置。这样，你就能好好看她的表演了！”
看她扑闪着眼睛，那光芒如此澄澈明亮。透过这光芒，即使笨拙如我，也明白了一件事。
她一定和“黑羽”，有什么特殊的关系。
我又想起了当初从黑羽那里听到的那首《蝴蝶》，想起那歌声里饱满的力量，如何注入我的心房，让当时陷入谷底的我看到了一缕微光。
而现在，我不但能现场听到她的歌声，或许还能明白，她和我身边的人，有着怎样的因缘。
这样的因缘，能把我向一个更加美好、更加广大的世界拉得更近。
其实今天，我觉得自己，已经离那个世界近了许多。
一些我以为永不会改变的东西，就快要被改变了。
*
“快看！”
文文兴奋地指着下面，小屋的方向。
我顺着她的手指看去。只见我的手里，竟已握住了一把钥匙。屋子里的我，虽然有些紧张，但的确已经把钥匙插进了孔里。
看着年少的我灿烂的笑容，我也感觉内心欢喜。不过我依旧有些疑惑，于是问文文：
“为什么我突然有了钥匙？”
“因为这钥匙，叫做温暖呀。”文文说，“想想你这天的经历，你得到了多少温暖？就是它们，把你的心门给打开了吧。”
文文这写意的说法，我倒是立马领会了其中的含义。
没错，在那天和尤依分别后，我一人穿过天府广场，走向公交站，突然就觉得，好像有点暖煦煦的，像是阳光洒在了身上。
我最喜欢冬季的暖阳，细小的温热，不急不躁，柔软如丝，像儿时妈妈的怀抱。
雪停放晴了？我抬头一看，却发现天色依旧阴沉。但刚才的温热真实地存在，此刻依然包裹着我。
我方才明白，这温暖，来自我的心。
心感受到了温热，便顺着血管，把这感觉传递到了全身。
今天邂逅的那些人——排成长队的同好、高贵美丽的亚瑟王、古灵精怪的邪神姑娘、热情亲切的情侣摊主……
当然还有，一直和我嬉笑打闹的尤依……
在人潮匆匆的广场，我竟笑了起来。还笑得咧开了嘴。
“你看那门，也开了缝。”文文继续指着下面。
我目不转睛地注视着，看屋外的茫茫黑雾消散了些许。此时，我和屋里的自己共享着视线。消散的黑雾后面，正是另一个自己，透过门缝看到的东西。
我看到了……
霎时间，我倒吸了一口凉气。
“怎么了？”文文大惑不解。
“那……那是……”我的牙齿打着颤，两眼紧闭，最后双手也痛苦地抱住了脑袋。
刚一开门，我就看到了梦魇。
*
广场上的我，此时四肢冰凉，脑子一片空白。
在我视线的远处，有个男生。他真的离我很远，但我还是认出了他。
他是我的初中同班——虽然只同班了两年。
初二下期，他就因为欺负我而被记了大过，最后无法再在实外立足，转去了其他学校。
他真的真的离我很远，而且好像没朝我的方向走来，但我已经开始窒息。
钉在大脑皮层最深处的恐惧，一旦被激发，就足以夺走你所有的感觉。到后来，连理智也会夺走。
此时的我，就开始扔掉理智——就像沉船的乘客，不顾一切地扔掉船上的重物以求生路。
我开始倒退，步子越来越快，随后身子一转，疯狂地朝着另一个方向奔跑。
跑到寒风化作刀子，把我的脸割得生疼，我也不在乎。
我突然撞上了一堵墙，被狠狠地弹开，眼镜朝一旁飞走，整个人也坐倒在地，全身像要碎掉一般地疼。
“吃多了嗦！瓜娃子！”
在我能睁开眼之前，我只听到这样的四川话叫骂。然后，我忍着剧痛，缓缓睁眼，发现一个身形壮硕的巨汉，正甩手俯视着我，眼神凶狠。
我含糊不清地屈身道歉，接着吃力地撑起身子，先四处乱摸找到了自己的眼镜，再开始收捡散落四处的、自己今天买的展品。
在我趴在地上时，我听到四周一些窸窸窣窣的声音：
“那个人干嘛啊？”
“谁知道？刚才看他疯跑，撞到别人了……”
“哎哟，还是个宅男啊？”
“是啊是啊，怪不得，看起来又傻又猥琐。”
“还有点可怜呢~帮帮他吧？”
“谁要帮啊，刚才还看到他莫名其妙傻笑呢，恶心死了。”
“妈妈，那个哥哥咋子了？”
“不要看，他不是乖娃娃，你千万不要学他啊！”
手中的展品，突然变得冰冷刺骨。
其实是我的手变冷了，从四肢一直冷到了心。
*
回到电视塔，我和文文沉默着，看二次元世界里的夏雨，被屋外的景象吓退，随即狠狠关上了门，在屋子里瑟瑟发抖。
“原来……你还遇到过这种事……”
文文率先打破了寂静。她垂下头，抿着嘴。
“是啊。”我轻声说，“是偶然吗？对当时的我来说，是必然吧。”
看文文一脸苦相，我笑了笑，安慰她说：“往好的想吧？至少那天，也有过那么好的回忆啊……唉，唯一不爽的，大概就是，还是让那个讨厌的家伙说中了。”
“哪个家伙？”
“就电脑屏幕上那个，去同人展前和我吵嘴的，记得吗？”我问，“他说让我走着瞧，说我肯定会出事……”
不过，在我碰壁之后，那个倒影没有再出现。他没有像许多动画里的角色那样，在主角遭受挫折之后跳出来嘲讽一番，得意洋洋地炫耀自己当初说得多么正确。
他没有出现。我的屋子安静极了，只剩下蜷在床上的我，听一片死寂的声音。
刚才我经历的那些，只是一场梦吧？
还是说，更早那些温暖，才是一场梦呢？
但无论如何，此刻的死寂，透过窗户渗进屋子的冰冷，还有凝固在房间里的孤独，是不折不扣的现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