劳动节一过,高一便已过去大半,一个半月以后就是期末考试了。
我渐渐融入了这个大世界,那么享受了它带来的快乐,自然也要面对它的挑战。对于一个高中生而言,最大的挑战,就是考试。
不管平时生活有怎样的色彩,高中的主旋律,依然是日复一日、科复一科的学业。
每个人的课桌上,开始有了一座小土堆——是教辅书和试卷。接下来,它会越变越高,最后当你弯下腰,它能把你完完全全地挡住。到了那时,它就成了名为高考的山丘。
当然,现在它还不太起眼,只是个小土坡。我们身处高一,学业和心理的压力,终究是要比高考生轻许多的;学校大大小小的活动,也都有我们的份儿。
比如……
“各位同学,英语组决定啦,要搞个……嗯……”
英语晚课时,老师黄小萌在讲台上给我们宣布消息。因为人如其名,大家都叫她萌萌、黄萌萌。此时她正抿嘴皱眉,努力回忆自己想说什么呢。看这架势,莫非有什么大惊喜?
“噢,对了!英语演讲大赛!”她欣喜万分,双掌一拍,还轻轻地跳了起来。
底下一片“哦”,不太有力。
今天英语晚课,全班到场,以往英语课都会分成A班和B班,A班留在大教室,B班则在一个专门的小教室里。今天因为要组织看电影,只有大教室有投影仪,于是就不分班上课了。
“咦?你们不热情呀!”萌萌嘟嘴道,“这失望的小声音!你们在期待什么啊,不会是想着唱歌比赛之类的吧!不是我说啊,我们班唱歌,一个能打的都没有……”
她平时总是这样,大大咧咧地和我们互相伤害,啊不,互相吐槽。同学们哄笑了起来,然后捣蛋鬼郑薰,突然高喊:
“谁说没能打的?我们有情歌天后萌萌呀!”
全班更是笑得人仰马翻。然后,在郑薰的带领下,大家齐声喊道:
“萌萌,唱歌!萌萌,唱歌!”
萌萌曾经在B班打瞌睡,结果睡着睡着就开始哼情歌。有好事的吃瓜群众凑过去偷听,结果就被声音美哭了,还专门录了下来。于是一言不合就让萌萌唱歌,成了我们班的常驻即兴项目。
萌萌招架不住了,只能羞红了脸往旁躲。旁边的A班老师周瑄过来救场,温柔地说:
“这可是很好的锻炼机会啊,不光是英语口语,还能让你们更勇敢,更能show yourself(展示自己)。”她说,“主题是Things that make me grow up(让我成长的东西)。有兴趣的同学,去找两位班长报名吧。”她冲A班的穆晴和B班的龚诚点了点头。
两位班长站起了身。穆晴一如既往地省电中,懒懒地等龚诚呼吁大家积极参与,让大家有兴趣的先到他和穆晴那里登个记,云云。两人平日分工明确,大部分组织吆喝的工作都由龚诚主动包揽,现在也是如此。
不过嘛,这种一个人站在舞台上、急需主角光环的活动,吸引力着实令人质疑。大部分人都是谨小慎微、不愿抛头露面的,要他们当着几百双眼睛展示自我,还是有些困难。
我就更不用提啦。所以我早就打定主意,安静地当一个帅气的围观群众。
不过,有那么一刻,龚诚和穆晴的目光,突然交汇了一下。而这个交汇点……正是我。
我有点犯嘀咕,但又说不上到底哪里不对。
*
于是,这个活动就这样被全班周知。穆晴和龚诚开始接受报名,他们将和两班的英语科代表以及两位英语老师一起,敲定最终参赛的三人名单。
不过,正如我所料,大家的热情还真不怎么高。报名者寥寥无几,甄选工作变得轻松许多,刷人下去也不再是纠结为难的任务了。
“我不干!我不干啦!”
几天后的英语晚课前,我听到教室门口的哭闹声,循声看去,发现高亚纪正委屈地拉住萌萌的胳膊。
“什么叫口语不熟练啦!我是今天中午不小心吃了泡凤爪,舌头被辣麻了!给我一次机会嘛!”
“哎呀,Sherry,那个……你这次没发挥好,就得让机会给别人呀。”萌萌冷汗直冒地苦笑,“以后还有机会的哈,乖。”
“呜呜呜……讨厌死了!我要去找小卖部阿姨赔钱!都是她的错!”高亚纪一边哭,一边拔腿跑走。
心疼阿姨三十秒,好一口莫名其妙的黑锅。
哎,虽然不知道今天中午面试时,高亚纪究竟出了什么状况,不过把她刷下去,还真是最不意外的普通结局呢。
这个琅琊笨蛋榜排行第一的家伙,要真去比赛,到时候只怕把英语演讲记成诗歌大赛,当场念两句诗,我们班可迟早要完。
在小小的风波后,萌萌还是向全班宣布了最后的甄选结果。
“总共三人,我们班有两个哦。然后A班的是袁才加。”她说。
袁才加是体育委员,扎着马尾的爽朗女孩。台下几位与袁才加关系不错的女生开心地鼓了鼓掌。
“我们班的第一位,是我们可爱的桥爷!”
周桥山站起了身,微笑着朝周围的同学挥舞胖胖的手掌。他本就十分开朗健谈,也有相当不错的口语,选他去合情合理。那下一位是谁?
“然后第二位呢,由于Sherry发挥欠佳,现在她还跑了……”萌萌无奈地耸耸肩,“A班的曹骏中午又没来,于是我们人不够了。而这个时候,两位班长向我推荐了同一个额外的人选……”
这倒是有点意外,我来了点兴趣,仔细听结果。
只见从萌萌的嘴里,蹦出了这个名字:
“Rain!”
全班一阵惊呼,而我没有——因为我被打蒙了。
Rain就是我的英文名。
*
“Rain?喂,你说话呀!”萌萌喊了我好几声,我才“啊”了一声,赶忙一站,紧张得像是犯了错。
“怎么样,有什么感想啊?”萌萌笑眯眯地问我。
我该怎么回答?还不是只能支支吾吾,挤牙膏般憋出三个字:
“为什么?”
“因为两位班长跟我说啊,你演讲很厉害哦,口语好不说,知识量也很丰富。”萌萌轻松地回答,“口语和知识量嘛,我平时也是看在眼里的,只是不知道你还会演讲?哎,真是的,怎么不主动来报名啊?”
“什、什么?!”我好像听到了惊人的事实,“我……我演讲好?!”
这简直就像是在说尤依唱歌唱得好一样惊悚啊!
我立马朝龚诚看去,他却一脸运筹帷幄,毫不在意我的惊恐。
我是真的特别怕。干什么不好,非得去演讲?跟要我的命差不多啊!
所以下了课,我第一反应就是找到龚诚,拉住他的胳膊。
“诚哥,你干嘛跟萌萌说那些?这……这不是胡来吗?”
“胡来?”龚诚疑惑道,“我没听懂,你确实很厉害啊。到时候当个我们班的奇兵,多好啊是不是。”
奇什么兵啊,怕是要弄成奇耻大辱吧!
我感觉身上每一个毛孔都在冒汗,继续乞求道:
“别闹啦,真的,我上去就是丢脸的……”
“哎?怎么啦?”穆晴的声音打断了我,也加速了我的心跳,“噢,看这架势,诚哥你让他知道啦?”
“是啊。”龚诚笑道,“你看他,我们一个劲地夸他,他还不想去。晴哥,你劝劝他?”
“哎哎,你不想去啊?”穆晴撅起了嘴,“我和诚哥可是给你说了好多好话,才劝动两位英语老师的呢,不然这种搞特权走偏门的事,哪能随便弄啊。”
我急得满脸通红,连连摇头,说:“其他的就算了,但是演讲……我真的不行,你们为什么说我演讲厉害啊……绝对会砸我们班场子,真的……”
“砸什么场子啊?”穆晴不屑道,“你看我们两个班长都不在意,你在意什么?别怕,只要你努了力,大家就会全力支持你。”
“唉,不,我、我……”我还想再和两人争辩,但两位都挂着亲切的笑容,而我们知道,在这种情况下,笑容越亲切,反驳的可能就越小。
现在两人散发着慈父慈母的光辉,看来我没机会了。
此时我仿佛来到了《哈利·波特与火焰杯》的故事。三强争霸赛的勇士选拔结束后,火焰杯里突然又跳出一张纸条,出乎所有人的意料。老校长邓布利多捡起它,声音洪亮地念出了我的名字——我就这样稀里糊涂地加入到了三强争霸赛中。
“什么?!夏雨代替我去?”在我背后,有女生凄惨地惊呼起来。
还不等我回头看,我就感觉脖子被勒住。在我被挤得喘不过气时,我听到高亚纪叫道:
“好哇夏雨!你个宅男,还搞黑幕!把我的名额还给我——”
在我就要翻白眼时,脖子上的力道突然松开。
我咳嗽几声,把头一转,看到高亚纪已经瘫在地上。穆晴则把手刀收起,像女侠一样裙裾一荡。夏季校服的短裙长及膝盖,在空中轻盈地摇摆。
唉,虽然是万般风情,春风十里,但此刻在我眼里,穆晴,以及她身边的龚诚,变成了另一个人——
把我名字扔进火焰杯、让我被选为勇士的幕后黑手。
但这种事,一般被坑的不都是主角吗!跟我有什么关系啊!
*
总而言之,无论我和高亚纪如何抗议黑幕,我还是被选为了出征的勇士。
可我实在没法淡定啊!
怀着最后一丝希望,我决定试试场外求助。
“那个,尤依啊……”
我准备了足量的笑容,谄媚地开始了行贿。
“我知道你最好了,你肯定要帮我对不对?”我对尤依说,“你不帮我,我就要死翘翘了啊……”
话音刚落,尤依就翘起了嘴角。但我一点都没有宽心,反而咯噔一下,感觉不妙。
哪有人一开始谈判就求情示弱的?而且还是面对尤依这个家伙……等着挨宰吧!
未战就先陷入被动的我,底气立马就退了几成,只能继续奉上笑容,问:
“你知道那个演讲比赛吧?我觉得你去挺合适的……”
“哦哟,你说那个?”尤依逗趣地看着我,“你为什么不去啊?要去也不是我去嘛,我英语那么烂……”
“哪有,哪有!”我急忙反驳她,“我觉得你口语很好!真的……”
“哎哎哎,别给我戴高帽啊,我不吃这套。”尤依笑得更坏了,似乎已经愈发适应奸商的角色,“你得证明我比你厉害呀,不然我可不敢去,丢人现眼的。”
“哎……我……”我陷入尤依下的套,吃力地思索着应对之策,“我是有依据的!你看,上周的presentation(演讲报告),你不就讲得很好嘛……”
没想到,尤依突然收起了笑容。我慌得要死,却又完全不知道原因何在,只能鼓起勇气,继续奉承她:
“你看你给大家讲罗密欧与朱丽叶,声情并茂的,大家都被感动了呢!尤其诚哥……”
我灵机一动,对啊,把龚诚搬出来,对尤依而言总该有说服力了吧!我不禁喜上眉梢,接着说:
“我觉得啊,你去参赛的话,主题就是罗密欧与朱丽叶,把它发散一下,讲你心中的浪漫是怎样的。你想啊,在全年级面前,让诚哥看到你的……”
“免谈!”
尤依狠狠扔下两个字,转过身去,不再理我。
我惊疑万分,看尤依气成这样,好想问她为什么突然就罢市了。但我每次刚一张口,就被她杀人的眼神给逼回去了。
我到底说错什么了?
“哈哈哈……”文文笑翻了,“你现在知道自己错在哪儿了吗?”
我懊丧地点头。“我忘了一件事……那个presentation,她确实故意为龚诚准备的,但到了课上,刚一开始讲,她就后悔了。那天晚自习,她趴在桌上一整节课。那时的我太傻,还以为她打瞌睡……那明明是她在地上找缝想钻进去啊……”
“啧啧。”文文轻蔑的表情,“所以说,男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