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墨尔本,我的假期很快便划上了句号。等待我的,是更加紧迫的学业。后面两个学期的成绩,会直接决定我接下来三年的去处。
在我和伙伴们重回学业轨道时,我发现之前察觉的那些细微变化,逐渐累积,就快促成最后的质变。质变前夜的征兆,现在陆续找到了我。
比如吴瑕。最近她有点怪怪的,每次和我碰面,都像是有话要说,却总是犹豫不决,想说的话若有若无,让我捉摸不透。
有一次我实在按捺不住好奇,在和她一起走出历史课教室时,问她:
“你这段时间,有什么困难要找我帮忙吗?”
吴瑕愣了愣,随即猛烈摇头,把波浪长发甩得跟彩带似的。她没有回嘴,只是摇头,这让我疑心更重了。我稍微动了动脑,不坏好意地说:
“不说实话,我就暴露你不满十八岁的事实哟。”
我俩正走进一家酒类超市。吴瑕生气了,马上又不屑地轻哼一声,讥笑道:
“你以为对我有用?我今天带了证的……咦?”
她摸着裤兜,摸完了摸衣兜,再慌神地把书包放下,疯狂地四处乱翻,正准备夺门而出——兴许是想回教室找卡吧?手机却突然响了起来。
吴瑕仓皇地接电话。我扫了一眼,上面的名字是“超超”,是谁打来的,看来很清楚了。
吴瑕又说起了湖南话,一会儿哭丧,一会儿又振奋,最后把手机挂掉,转向我,难为情地说:
“我、我把钱包忘在家里了……”
吴瑕装钱包的口袋是漏的么?第二次了……
“好嘛,其、其实……”吴瑕抿嘴想了想,“也没什么不能说的,最近吧……确实有事想你帮忙,但不知道怎么说……”
她让我凑近点。我听完她的耳语,顿时明白为啥她老是犹豫了。
是关于秋子的。吴瑕搬离之前的坏房东后,秋子伸出援手,在她住的公寓楼里帮吴瑕和蒋杰超找了套房子。两人现在关系可不一般,毕竟直接叫“阿秋”的人可没多少。
她口中的阿秋,在准备一件事,一件需要勇气的事——告白。
而那个告白的对象……叫樊悟。
*
“喂喂,雨!”
当我试探地向秋子打探这个消息时——直到发问的前一刻,我都不敢相信这是真的——秋子娇羞地连连摆手,不敢看我。
现在我不得不信了。
“怎么啦?”我被她难得一见的羞赧神色给逗乐了,“没关系嘛,喜欢就喜欢,在我面前还怕什么。”
“我哪里怕,有什么好怕的?”秋子一本正经地倔强道,“我就是喜欢,又没有否认,怎么了嘛!”
这个心直口快的女孩,对于这些许多人遮掩不及的心思毫不避讳。我感佩于她的直率,但还是继续问她:
“是怎么开始的……”
“怎么开始的吗?”秋子苦涩地笑着摇头,“我也不知道,就是喜欢。他身上的气场,我就是喜欢,没有理由的。”
“他的……气场?”
“嗯。”秋子坚定地点头,“越是孤独,心底就越盼着,有人能听到自己的声音。他埋在深处的声音那么响,我都听到了。听到的同时,我就发现,自己被这个人迷住了。”
隔着孤独,看到了内心,然后就萌生了情愫。秋子多么的坦率,一直都诚实地面对自己的想法。之前对恋爱嗤之以鼻,现在却大大方方地承认爱慕,这些都是真实的心情,不存在什么自相矛盾,前后不一。她深知万物惟变不变,所以时刻准备,无畏地接受时过境迁的挑战。
可即使果断如她,现在却也暂且停了下来。
“但他这个人……”秋子稍显懊恼,“孤独那么迷人,却也那么烦人。”
我费解地等她解读这句玄妙的话。秋子叹了口气,又说:
“他的心裹得太紧,又那么纤细,我怕我一不小心,向他伸出手去,却反倒伤到了他……”
秋子有些悲戚,我则完全明白秋子的意思,也清楚这并不是她的杞人忧天。樊悟此时经历的一切,对我而言,再熟悉不过了。
他也有一所小屋子。此时他缩在角落,双眼打量屋外的景色,却怎么也不会开门。哪怕只是一条细细的门缝,也足以让他受到惊吓,更加不敢出来。
但是,他一定要出来。就像我对叶凛说过的那样,门一旦打开了,就再也不会关上。
问题是,怎么开门呢?
我自己得到了解答,面对相似的情形,却又没了头绪,像一个备战高考、下笔如神,一毕业就把知识统统忘光的学生。
*
“对了,雨,想不想看这个?”
在寻求答案无果的时候,秋子收起难过,喜滋滋地拿出手机,给我看上面的照片。
只见吴瑕和秋子两人,正把脸挤在镜头前,变着花样自拍。两人的衣着很是别致,吴瑕穿了一套漂亮的旗袍,秋子则穿着碎花长裙,像是随时要跳起弗拉明戈的吉普赛女郎。
“好漂亮呀!”我称赞道。
“嘿嘿,不过嘛,这么打扮,可不是为了好看。”秋子抿嘴偷笑,“猜猜我们要干什么?”
我表示不解,秋子抱着胳膊,得意地说:
“这学期的音乐会要来了嘛,我和瑕报名去了!准备一起表演节目呢!”
我惊喜地睁大了眼。看到她们的打扮,我顿时被勾起了好奇心,赶忙问:“表演什么?能告诉我点吗?”
“不行,不行。”秋子摊手,“瑕专门叮嘱过,谁都不能透露,不然就没意思了。”
秋子口风很紧,我便试着旁敲侧击,找蒋杰超打听,可他也是一头雾水,说吴瑕每天晚上回家就去秋子家里,也不知道弄些什么。
“唉,话说回来,那个樊悟,真不知他怎么想的。”蒋杰超叹道,“这么好的姑娘看上了他,他居然还在怂!多好的机会……”
机会……机会……蒋杰超无心的一句,却顿时点醒了我,同时开始将我脑海里的许多碎片,陆续串联起来。
樊悟现在需要的,只是一个开门的机会。而这个机会,似乎就快来了。
越来越近的音乐会、盛装出演的秋子、欢乐的夜晚……
我敲了下手掌,转向了蒋杰超。
“老蒋,我有个想法……”我露出了笑容,“我们也许能帮那个家伙,搞定他一件最重要的大事。”
蒋杰超挑眉毛。“怎么讲?”
“不如这样……”
*
在我耳语之后,时间匆匆飞过,转眼便是音乐会的前一天。
我把樊悟叫上,说带他去一个好地方。樊悟没有多说,下课后跟我一起坐上了电车。待我俩下车后,我带着他一直朝前,最终在一栋楼房的狭小入口处停了下来。
“要去哪儿?”樊悟终于忍不住问。
“哎哎,上了楼你就知道……”我笑而不答,准备迈腿上阶梯了。
“去这家店?”樊悟把手一指,我顺着一看,只见上面写着“My Anime World(我的动漫世界)”。
我噗嗤一笑。这小子眼还挺尖的,我俩之前也来这里逛过。墨尔本市区散落着好几家动漫店,二次元在西方社会,虽然更加小众,但仍然有自己的一席之地,每年在墨尔本,都会固定开办同人展,参展人数同样不少。
不过,目的地不是这里……
当我们走上楼,我撩开了一家门前的帘布,示意樊悟进去。樊悟刚伸进脑袋,就傻掉了。
这是一家理发店。
老板笑容可掬地凑上前来。他来自香港,是位颇有手艺的理发师。我经爸妈认识的一位姐姐介绍,在这里剪过两次头了。今天,我把樊悟带到了这里,这是我计划的第一步。
不知所措的樊悟,半推半就地被我和老板带到了座位上,被围上围巾,含混不清地应着老板关于发型要求的问题。
老板一双妙手,在樊悟的脑瓜上飞舞。一刻钟后,樊悟盯着镜子里的自己,两眼发直。
乱如杂草的头发,被乖乖地驯服,整齐划一地躺好。遮住眼睛的刘海也被打薄,被撩起,露出樊悟光亮的脑门。
发型一换,他面部的轮廓,也清晰地展现出来。他的脸其实很好看,比例匀称,五官工整,还有一对长长的睫毛,和之前阴郁而不修边幅的他一比,简直判若两人。
他改头换面了,然而我的计划还没有结束。
走出理发店后,我又对樊悟说,还要去下一个好地方。樊悟更加错愕,说不出话,被我牵着,踉跄地朝前走。
不多时,我们走到了一幢公寓楼下。我把他带到五楼,敲开了楼里的一扇门,开门的是蒋杰超,他和我一起,把樊悟拽进了他和吴瑕的家。
在樊悟晕头转向的时候,蒋杰超打开衣柜,从里面拿出了一套黑色的燕尾礼服。
“这套衣服,老蒋找了好久。”我捶着樊悟的背,樊悟则盯着燕尾服,张着嘴巴,像被魔法定住了一样。
趁这个家伙被定住的时候,我和蒋杰超一起上阵,扒下他身上松垮的外衣,忙里忙外了好久,才把他推到了镜子前。
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樊悟的手摸过自己的身子,从脸蛋,到衣服,两手一直在发抖,抖得厉害。
“为……为什么……”他背对着我们,吃力地问,声音孱弱。
我走到他旁边,搂住他的肩膀。
“明天,把这副模样拿给她看。”我说,“接下来就靠你自己把握了。”
烧灼着的樊悟,发出深重的呼吸声。
*
夕阳西沉,预科的同学们,陆续涌入了墨大的一座阶梯教室。
这间教室比实外的还大,还有着前卫的设计,有一种干净的科幻感。我、蒋杰超、樊悟坐在从前数第三排。
表演开始了。预科一年,四个小学期,办了两次音乐会。上次的是在五月,这次是十一月,正值由春入夏的时节。
上台表演的来自亚洲各国,展示了不同的文化。有人跳街舞,有人弹吉他,有人唱韩歌,还有中国的同学弹古筝。现在,终于轮到这次的压轴戏了。
舞台的左侧,吴瑕和秋子缓缓走入。甫一进场,两人就吸引了一片赞叹。吴瑕鲜艳的红旗袍,秋子花哨的波西米亚长裙,都抓住了观众们的眼球。
吴瑕在舞台中央停下,秋子则走到近旁的钢琴。两人一同向观众鞠躬后,秋子坐下,打开琴盖;吴瑕则手持话筒,轻微呼吸。
然后,秋子手指敲落,柔和的琴声,开始在教室回响。
随着旋律逐渐编织,我开始有了模糊的感觉。这调子,似乎很是熟悉,却一时没法在记忆里浮现……
但当吴瑕唱出第一个字之后,这样的疑问,瞬间就烟消云散。
不光是我,所有的华人学生,统统恍然大悟——惊喜的轻呼,就是明证。
“你问我爱你有多深
我爱你有几分
我的情也真
我的爱也真
月亮代表我的心”
只要是华人,只要会说中文,就一定听过这首歌,无论身在何处,无论男女老幼。
邓丽君,一个不同寻常的名字。她是全世界华人的文化纽带,是几代人的共同记忆,也是我们这些漂泊在外的游子,最温柔的归处。听到邓丽君的浅吟低唱,我们总能回去,回到那片万里之外的故土,和那段承载许多过往的岁月。
甚至,不只是华人……
吴瑕暂且停下,一直弹琴伴奏的秋子,这时把嘴凑向了钢琴上的话筒。
然后,她的婉转歌声,顺着话筒,轻柔地飞到我们的身边。
只不过,她用的是自己的母语。
“抬头看着天上月亮
洒下温柔的光
夜晚的冰凉
孤独的彷徨
被月色悄然照亮”
在她弹唱的时候,樊悟突然身子一缩,不住打颤。
我顺着他看去,只见秋子缓缓转头,视线直指一个方向——方向尽头的那个人,此时正全身僵硬,大气都不敢出。
秋子也傻眼了。映照在他眼里的樊悟,此刻的形象,她一定从未见过,甚至不曾想象过。
她一时分神,琴声稍稍凌乱。不过她及时发现,纠正错误,随着吴瑕一起,用中文唱出了后一段:
“深深的一个吻
已经打动我的心
深深的一段情
叫我思念到如今
你问我爱你有多深
我爱你有几分
你去想一想
你去看一看
月亮代表我的心
……”
最后一个琴音落下,短暂的沉寂,然后,震天的掌声,激动的欢呼,以及纷纷起身的留学生们。
秋子同样站起,喜悦之情溢于言表。她和吴瑕一起,再次向狂热的观众鞠躬致谢。
在秋子挺直腰板的同时,我看到她的目光,又落在了我的旁边。我旁边的樊悟,当然也报以注视。
计划到最后一步了。
音乐会结束了。参加的中国学生们,捉来了吴瑕和秋子,簇拥着她俩往外走。两人成了大家的公主,接受着大家的赞美,被轮番地抓去合影自拍。
在我的身旁,樊悟把头埋下,刻意地背对着喧闹的人群,以及身处中心的两位姑娘。
怎么能让他轻易溜走呢。
我向蒋杰超使了个眼色,他便和我一起,趁樊悟开始踱步,一人揽住他一条胳膊,然后,把他往后一拽,再在他可以反抗之前,将他朝人堆里一塞。
樊悟被挤到了圈子的正中,那里只有两位姑娘——不对,现在只有一位了。看到樊悟进来的吴瑕,悄悄地让到了一旁。圈子的中央,只剩下樊悟,和秋子。
现在的樊悟,虽然被我和蒋杰超重新打扮,但效果看上去并不好——甚至说有些糟。他的姿势那么生硬,表情也纠成一团,像是要……哭出来?
搞什么名堂!这小子,要把一手好牌打烂么……我在一旁心急火燎。
但或许,对于秋子,眼前的樊悟,才是最好的樊悟。
她上前了一步,再上前一步。接着,她的胳膊,绕过了樊悟瘦弱的背。
再接着,她踮起了脚尖。而樊悟,突然睁大了眼睛,睁得那么大,像是要把眼珠都挤出来。他的胳膊也机械地舞动,抠着手指,像一只受到惊吓的猫。
猫从不会被驯服,但今天,似乎有了例外。
樊悟的胳膊开始挪动,很慢很慢,但最终,还是放在了秋子的背上,然后,越搂越紧,最后整个人都俯下了身子。
与此同时,将两人围成圈圈的大家,沸腾了。口哨声、欢呼声、掌声,涌向二人,将他们紧紧包裹。
计划成功了。在满天繁星下,樊悟那扇生锈的心门,终于被撬开了。
不知为何,比打开自己的门,还要让我快乐。
我一边鼓掌,一边发现自己,正远离着人群。
我走到了电车站。我要回去了。
*
回去的路上,我紧握着手机。屏幕上微信被点开,弹开的聊天窗口,写着尤依的名字。
我发抖的手,下一秒就将点中语音聊天的按钮。然后,我会和她说些话。
这些话,我埋藏了好久。它们一直是我最温柔、却又最不敢示人的秘密,但今天,我似乎忍不住了。
樊悟与秋子,点燃了一条引线。很快,它会爆炸,绽放灿烂的烟火。
我的手指晃动。它没法淡定,因为一旦摁下,几分钟后,一切都将被改写。
它离屏幕越来越近,晃动得越来越厉害……
连手机都开始晃动了。
我差点又吓掉了手机。在我摁下按钮之前,尤依竟先发来了聊天请求。
我失神地一按,电话接通。然后,我听到了她的声音:
“夏雨啊……你怎么接得这么快?”她辛辣地讥笑,带着少许埋怨,“都不给我点时间准备下……”
“准……准备什么……”我的嗓音十分干涩。
尤依长叹一声,悲怆地说:
“我要向你道歉……因为,我撒了谎,一直在撒谎。”
我愣得问不出话,只能继续听尤依说:
“你记得吗,在你走之前,我们去唱歌。那时我说,有一件事,我一直没告诉你……那个时候,我就撒谎了……不,比那时更早。在我们去日本的时候……”
日本?我某种奇异的预感,撞上了一段记忆。
我和美姐在东郊记忆漫步。当我和她说起尤依时,我说她已经和龚诚在一起了。可美姐问了一句:
“你真的这样想吗?”
难道说……
“那天……你让我们分头行动。”尤依艰难地吐字,“我和龚诚去了天空树……在塔顶,我想了很久,很久很久,然后,我……”她又叹了口气,“表白了。”
我没有说话,她便接着说:“那个时候,诚哥他……沉默了一会儿,就一小会儿,他就给了我答案。理所当然的答案。我早就明白的答案……”
我内心咯噔一声。
“可就算他告诉了我,我居然……还在欺骗。骗着自己,骗着你,骗着所有人。我不知道,想不明白,知道自己该醒过来了,却还是把头埋在被窝里,强迫自己睡下去,继续做愚蠢的梦……
“夏雨,我终于懂了。原来放弃这么难,根本不像动画片,几个小时之后,动画看完,剧里的角色自然就释怀了……要不是今天看到,也许我还要花好久才……”
我听到了尤依的哭腔,心像被扭成了一条毛巾,被人使劲地挤着,挤干最后一滴水才罢休。
“今天……怎么了?”我轻声问。
尤依吸了吸鼻子,哽咽着说:
“龚诚……班上的一个女生,向他表白……他接受了……”
果然如此,我想。各种复杂的情绪涌入,在我的心底搅成了一锅粥。
“其实没关系的,夏雨……你知道吗,我不难过,真的……反倒觉得解脱了……”我听到了尤依的惨笑声,“我不是在难过,只是在讨厌我自己。原来我的真面目是这样啊,又胆小又卑鄙,懦弱到了骨子里……”
“我也是。”
我冷不丁地冒了一句。尤依被哽住了,半天才吞吞吐吐地问:
“你说……什么?”
“我也是这种人。”我捏紧了拳头,“你忘记了吗?那么久了,那么多事,你一直都看到眼里了……我又胆小又差劲,干什么都干不好,只会缩手缩脚……”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尤依打断了我,“你很勇敢,比我勇敢得多,我都看在眼里了。你已经走了好远,我已经被你甩在了身后……”
“没这回事!”我提高了音量,“就算真的这样,那么我……就折返回来,带着你一起走!”
沉默,空气都为之凝固。在我的意识降温之前,我听到了一阵平稳的吸气声。然后——
“你不要回头。我会追上你的。”
手机在迅速发烫——也许是因为语音聊天了太久,芯片超载。而且,怎么还响起了蜂鸣?在我耳边嗡嗡作响……
但我还是听清了,尤依接下来说的话。
“其实那天在天空树,诚哥拒绝了我之后,还对我说了一件事……”
我说不出话。我被尤依给点了穴,要怎么说话?
“哎?你怎么都不问我的?”尤依惊道,“不应该惊呼一声然后说‘什么事’吗?还要带着特别期待的语气!”
我都说了我说不出话啊亲!久久得不到回应的尤依哀叹一声,埋怨道:
“你个傻子,真讨厌……唉,算了,这样吧,等你回国了,我再告诉你。当面跟你说,总没问题了吧?”
我听到了她的笑声。
“还有一两个月了,对吧?很快的……先这样吧,今天谢谢你听我说这么多,拜拜,晚安。”
待尤依挂掉聊天,我慢慢放下手机,耳边的蜂鸣逐渐消散,我的头脑才逐渐清醒。只不过,刚才在我发愣时尤依说的话,依然在脑子里乱撞。
“刚才……发生了什么?!”
而当我想明白时……
我把手机给掉在了地上。
*
“发生了什么?发生了天大的好事啊!”
文文兴奋地雀跃,从座位上跳起,把我拉了起来,紧紧地抱在怀里。
“你……你干什么?!”我诧异道。
“恭喜你呀!”文文激动得两眼含泪,“终于……终于和尤依……”
看她这么高兴,我发自内心地感动。自己碰上同样的事,她也未必会有现在这般激动吧。
“好了好了,谢谢,谢谢。”我宽慰地拍拍文文,从她怀里缓缓挣脱,“先听我讲,故事到这儿又没有完结……”
文文狐疑地盯着我。“为什么啊?”
“废话,我还活得好好的,哪能就完结了?”我苦笑道,“来,你先坐下。”
文文将信将疑地回到自己的座位。我端起桌上的红茶,呷了一口(早就冷了),然后说:
“我和尤依这事儿……还没定呢。”
“哎,别这么说。”文文过来人似的摆手,“都说到这份上了,已经搞定啦,只是时间问题罢了。人家不都说了吗?再等一两个月,等你回国了……”
我的笑更苦涩了。
搞定了吗?可是,还有个先决条件呢。
这个条件是——回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