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年7月2日。
刚考完期末的狄千寻，和凡仔走在广州的街头。两人手牵着手，缓步前进。
狄千寻穿的衣服和蓬裙，有好看的花边，精致的纹理，浓浓的欧洲风尚，又透着几分娇美可爱。这样的装扮，自然为狄千寻吸引了不少眼球，她偶尔也会听到，有人议论着“cosplay”之类的字眼，她似乎还感觉到了摄像头的注视。
但狄千寻清楚，这根本不是cosplay，只是一种叫“洛丽塔”的衣装风格罢了。可惜人们从不会去细想，只会在看到什么见所未见的东西后，好奇地伸长脖子，再装作了解地指指点点。
要是换作那个鼓励自己穿lo装（洛丽塔衣装）的人，恐怕又得冲上去和人吵个够了……狄千寻内心暗自苦笑。刘莎莎的话，会把这里折腾成什么样啊？
算啦，有什么好计较的。至少凡仔并不反对——尽管一开始看到狄千寻的这套行头，他还是迟疑了一下。
两人逛街累了，找了间饮品店休息。在等饮料的时候，他们一时无话，便各自拿出手机，翻看自己的东西。
狄千寻则是按惯例刷起了微博。刚打开首页，有东西便吸引了她的眼球。
她的一个朋友，转发了一条微博，里面有几张照片。狄千寻粗略一扫，却感到一阵反胃。
这些照片，有些……不堪入目。全都是打着**擦边的挑逗图。身为女生的防御机制，让她本能地产生了厌恶。
但她没有挪开视线，因为她看到，照片上方的文字，好像指向了谁。再仔细一看，狄千寻便有了点眉目——这条微博的博主，爱挑事的“表脸集中营”，似乎想说，这些都是一个叫“缺缺”的女生。
缺缺的话，狄千寻当然认识。她也是个颇有人气的coser，这人气却也带着不少争议。但和刘莎莎的怪脾气不同，缺缺被人非议，主要是她的无知和虚荣。
不久之前，她被人指责跟风，出言反驳，却反而更加暴露自己浅陋的二次元阅历，沦为笑柄；紧接着，“表脸集中营”趁热打铁，举证说缺缺那些美美的照片，全都是修过的——本人的素颜，和照片里光鲜的模样，简直天差地别。网友们也赶紧跟进，毫不留情地对缺缺送去恶意。
而今天……
狄千寻忍住恶心，再看了一眼，发现这条微博不但有照片，还附上了一篇长文，标题是这样的：
“缺女神内心的呼喊：公交coser的闺房秘话”
这是想表达什么？狄千寻不知道，也根本不愿细想。她只知道，如果作者的目的是恶心读者，那他或者她，简直大获全胜。这和跟缺缺是否熟识没有关系——她和缺缺连招呼都没打过。这只和做人的基本道理有关系。
狄千寻被恶心得多么彻底，饮料没喝好，接下来和凡仔吃饭时也胃口寥寥。不知凡仔是否察觉到了狄千寻的情绪变化，总之两人的分别，都显得有些匆忙。
狄千寻回到寝室，本想平复一下心情，于是又拿出了手机，惯性一般地点开微博……
她看到了一个熟悉的ID。
*
“不要脸的臭流氓，发几张没头没脑的照片，就想泼别人的脏水。你怎么证明？说不定是你自己平时对着【哔—】的小黄图呢。作孽是要遭报应的，是要下十八层地狱的！人渣！”——@米卡莎。
在狄千寻看到这条微博时，“米卡莎”又连发了几条相关的微博，无一不是在痛骂那个滋事的“表脸集中营”。只见她气势汹汹，措辞激烈，若是放到现实，她一定会拿着小喇叭，用暴风骤雨的嘶喊、迅如闪电的语速、嫉恶如仇的表情，把自己的敌人用气势给淹没。
她的敌人，作何反应？
当然是像以前那样，继续围攻她了。而她当然也不甘落后，不断地转发，不断地刷屏，把那些向她进攻的人，全都高高挂起。
看到刘莎莎这样拼死奋战，也许狄千寻应该感到敬佩。因为刘莎莎这样做，绝不是为了什么袒护。不久之前，她还和缺缺结下了仇怨。二人的粉丝为了斗气而互相争吵，事主非但没有劝阻，还明里暗里地加入了战局，至此关系彻底闹僵。但是，在缺缺遭到恶毒侮辱的时候，第一个站出来为她说话的二次元网红，正是和她有过梁子的刘莎莎……
但是，狄千寻的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她立马调出了QQ，打开刘莎莎的聊天窗。
“莎莎，你在吗？”
长久都没有回音。狄千寻知道原因——刘莎莎全部的注意力，只怕都放到微博上了。
但狄千寻没有放弃。她继续打字：
“莎莎，我知道你现在情绪很激动，我也很理解。那条微博我看到了，也感觉不可原谅，但你能听我说句话吗？”
“我觉得这次，可能和以前都不一样。我有一种很不好的感觉，说不出来，但这种感觉就是在。如果继续下去，可能会发生很坏的事……”
“如果你愿意听我一句，能不能这次就先算了？要是你现在停下，把之前的微博删掉，那些人会忘记的，过一阵子就不会来纠缠你了……”
“不然的话……我真的不知道……”
她敲了好几句，可刘莎莎仍然没有回应。狄千寻失望地垂下了手。
自己的心声，刘莎莎能够听到吗？她没有答案，只能继续烦闷。
*
第二天醒来，狄千寻的手机依然静默。她再次翻看微博，发现刘莎莎总算是消停了。但是，仅仅昨天一晚，她就发了一百多条微博。而最后一条的发布时间，是凌晨五点。
狄千寻长叹一声。
直到临近中午，QQ有了动响——却是其他的人。
是黑羽。现在狄千寻更习惯叫她的本名严泽美。她表达了和狄千寻一样的担忧，也做出了相同的举动——当然同样地无功而返。
“我给她发了好多消息，根本就不理我。”严泽美唉声叹气，“这个笨蛋，得要几匹大马，才把她拉得回来啊？”
狄千寻很心酸，不但为刘莎莎，也为严泽美。她其实已经断网很久了，因为她重启了职业歌手的梦想，为此正积极备战，参加一档叫《中国好声音》的节目。现在她却也被惊动……
“美姐不要急。”狄千寻安慰道，“我再想想办法联系她，你也不要太难过了，现在你的比赛是最重要的，其他的交给我就好……”
不过，说是这么说，她的心里，一点儿底都没有。
与严泽美聊过之后，狄千寻翻开另一个名字，发去信息：“小绫！”
“啊？阿缇，怎么了？”小绫很快有了回音。
“昨天莎莎的事，你看到了吧？”
“……”
“唉，阿缇，你说啊……她怎么就非得惹这种事呢？”
“我知道，我知道……但现在这样，我真的很放心不下……我有种感觉，这次那些网民，会做些不一样的事……”
“……不至于吧？唔，非得要说的话，这次缺缺的这个事，动静是比以往的都要大，确实太敏感也太有爆点了。但这事本来跟莎莎又没有关系，大家不会把她给怎样的吧？”
狄千寻说不出话，小绫便又发来一条消息：
“也不要想太多啦。都是些喜欢二次元的小孩，再坏能坏到哪儿去？”
狄千寻默然地捏着手机。两年前的她，这样的话，她绝不会怀疑。但从那之后，她见过了太多，听到了太多，关于这群亚文化爱好者的认知，早已变得面目全非。
现在，让认知没有完全坍塌的，是狄千寻仅存的一丝信任。她愿意相信，那些此刻作恶的人，不会真的丧失人性，成为恶魔。
为了阻止这样的事，她必须要做点什么。
“小绫，不管怎样，我们至少要支持一下莎莎。”
“嗯，我知道。还有缺缺也是，虽然不是个讨喜的女生，但被人说成这样，也确实太过分了。我们先观望一下，看说些什么话，能至少给事情降降温。”
在这点上，小绫展现出了冷静，狄千寻对此也表示肯定。但达成共识后，狄千寻却还是没来由地，感到了一股无力。
尽管有小绫的安慰，狄千寻仍然明白，刘莎莎现在掉入了一个黑色的漩涡，其名为“网络暴力”。过往对“米卡杀”的积怨，恐怕会借着这个机会，来一次全面的爆发。
自己有能力，把她救出漩涡吗？
*
狄千寻预感到了危机，但她从未亲眼目睹过真正的危机。所以她不会明白，眼下的这个漩涡，究竟会恐怖到什么地步。
缺缺的这起事件，吸引的眼球远超以往，证明色欲的力量，实在不可小觑。那是羞耻心的底线，人类最回避又最渴盼的冲动。尤其在耻文化盛行的东亚诸国，色欲被道德压抑了太久，覆盖其上的遮羞布一旦揭开，它爆发的能量，没有人可以抑止。
照片是真的吗？不重要。文章是真的吗？不重要。重要的是，有人第一个站出来，把本来就受人讨厌的缺缺，拎到了视线之内。既然她不受待见，那向她肆意地发泄，当然就不是什么罪过了。这样千载难逢的机会，群众们怎会错过呢。
可现在，竟然有一个人，不识好歹地挡在了欲望的面前，成心要让群众们难受。
那就被愤怒烧成灰烬吧。
刘莎莎为缺缺大声疾呼了一个晚上，等来的却不是一呼百应的支持。尽管她的粉丝和几位圈内网红也曾出言谴责，然而更多的声音，是像这样的——
“莎女神昨天跳那么欢，不敢到她微博底下说话、怕被她挂的盆友们，来这儿讲讲呗？”
这是一个名为“coser辱骂站”的微博账号，在刘莎莎开喷后第二天发的一条微博。这种账号自认“树洞”，意思是说人们可以借着这个账号，匿名发表一些言论。不少人利用这种账号的特性，将自己不敢公开的负面情绪，悉数发泄出来。
微博下的评论，不出所料，全是狄千寻不愿多看的污言秽语。不，不只是这里，刘莎莎的微博下面，评论更是肮脏，让人看到素质的下限能有多低。
狄千寻闷得心慌。她始终不明白，缺缺也好，刘莎莎也好，她们犯下的罪过，真的有多么深重吗？那些人说的话，无论对谁都是极度的冒犯和侮辱，谁敢轻易说出，只会让自己丑态尽露，但放到缺缺和刘莎莎的身上，没人害怕丢脸，反而觉得自己在执行正义。
能把正义的名头安在这种行径之上，是该有多无耻？
一想到这点，狄千寻的怒火，再也压抑不住。她当即拿出手机，发了这么一条微博：
“不希望我们的这片乐土，变得让人不想停留。”
刚写完微博，她就发现，自己的首页上，小绫也更新了一条，内容如下：
“不管怎样~用这样的手段和言语对待两个女孩子~下作至极[微笑]如果你们还有点良心~最好看看自己说了什么~做了什么~这样至少晚上能睡得安稳些~”
小绫和狄千寻，尽管相隔千里，却跳动着同一颗心。这样的共鸣，能不能有一丝机会，盖过滔天的巨浪？
但终不过是徒劳。
二人的微博，尽管激起了一些义愤，得到了一些呼声，然而那些咒骂的非但没有悔悟，反倒更加顽固，恶意泼洒得更加坚决，小绫和狄千寻也受到了波及。
就像一粒扔向漩涡的石头，溅起了些许水花，但最终还是逃不过被吞噬的命运。
几天过去了，狄千寻做出的努力毫无回报。她的微博只被转过两三百次，与之相对应的，是有了数千转发的、关于缺缺“艳照”的微博，和同样有上千转发的、议论刘莎莎的树洞微博。
这样残酷的现实，终于摧毁了一样东西——信任。
狄千寻意识到，自己曾经信赖的那群人，已经不值得再得到这份真心了。这个小世界不再是美好的桃源。这里和那个丑陋的大世界，根本就没有分别。
当年参加同人展时，她觉得自己看到了许多真心，现在的她，只觉得那时的自己像个笑话。
她感觉自己在坠落。有人从背后狠狠地推了她一把，让她从云端摔了下去。
一直坠落，坠落，坠落……直到最后，砸在地上，摔成粉碎。
*
但还有一缕微弱的希望，将她拴在半空。
在狄千寻发出声援微博后不久，刘莎莎终于第一次联系了她。一看到她的名字，狄千寻便捏紧了手机，死死地盯住屏幕。
“千寻，谢谢你……”
没有激烈的情绪，只有这五个字而已。狄千寻心头一痛，回复刘莎莎说：
“莎莎，你还好吗？”
一阵迟疑，随后，刘莎莎说：“还好，没事的。”
又只有五个字，却让狄千寻的心痛得更凶。她忍住眼泪，打字说：
“你能给我打个电话吗？”
久久迟疑，突然，狄千寻的手机响了起来。
电话迅速接通，狄千寻刚喊：“喂，莎……”
“千寻……我该怎么办……”
哭腔。第一次听到刘莎莎的哭腔，狄千寻呆若木鸡。
“我……我真的没想到，会有那么多人骂我……为什么要骂我啊，我做错什么了？那个什么集中营，做的难道不是坏事吗……怎么这些人，都在帮坏人说话呢？”
刘莎莎的声音，第一次变得软弱无力，就像是被人朝着肚子狠狠打了一拳。狄千寻觉得自己也被狠狠地击中了。
“千寻，是不是有什么东西不对呢……我们喜欢的这个圈子，不该是这样的吧？怎么这个圈子，会有这么多的坏人呢？不然的话，为什么……为什么连这么恶毒的事，他们都要拍手叫好呢？”
一连串的问题，狄千寻一个也答不上来。她只能强忍哽咽，保持平静，劝慰说：
“莎莎，这些事情，我们可以慢慢地想。这个世界，确实不是我们最开始看到的样子了，我也很难过，真的难过……但现在，你先停下来吧。那些人，你先躲开他们，不要让他们再伤害你……答案的话，一定会有的……”
刘莎莎没有说话。等了好久，狄千寻才听到她深呼吸，然后——
“我不想输……”
狄千寻浑身一震。
“我要是认怂了，就是向那些人投降了对吧？我接受不了……我不能原谅他们，更不能让他们就这样得逞……凭什么做坏事的人，还要好人给他们让路？”
刘莎莎咬牙切齿的表情，透过声音映照在狄千寻的面前。狄千寻的神经越绷越紧，恐惧爬上她的意识。
“莎莎，就这一次，你听我一次。我真的担心……”
电话断了。嘟，嘟，嘟。
狄千寻愣在原地，手机放在耳边，几分钟了都没有垂下。突然，她冲着墙壁，把手机使劲一摔，手机撞在墙面，弹到了床上。
而狄千寻，则坐在了地上，两手紧紧地捂住了额头。
刘莎莎被拽进了漩涡。狄千寻在外面，已经没有任何的办法了。
*
狂欢般的网络暴力，像传染病一样，以最快的速度蔓延开来，摧残着最中心的两个女孩。
不过呢，其中一个，似乎找到了逃脱的路线。事件最开始的主角，深陷桃色风波的缺缺，从事发开始整整三天，一直保持沉默，现在终于发了一条消息：
“退圈了。这次是真的。谢谢所有人。”
而另一个，同时发了这样一条：
“好累。手酸得要死，全身都酸得要死。我已经好几天没睡够三个小时了，被老师骂，被我妈骂。到底该怎么办？我知道不能认怂，认了这几天的努力就全白费了，但我真的好累……”
这一切狄千寻都看在眼里。她人生第一次骂了脏话，然后也像刘莎莎一样，睡不着觉。
让她失眠的不只是愤怒和难受，还有不安。坏预感增长得太快了，快到下一秒就要……
事发一周。
广州昨天雷阵雨，让狄千寻心烦意乱。她什么都不想做，凡仔想约会，也被她推掉了。她把卧室的门关上，靠着床背，百无聊赖地刷着手机。
微博一次次刷新，新内容迟迟不出现，狄千寻却也没有挪开视线。她感觉自己像是在等待什么。
这时，她看到有位朋友，转了一条长微博。这条微博的作者，是“表脸集中营”。
狄千寻屏息凝神，赶紧阅读长微博上的注文：
“二次元鲁迅米卡莎，所到之处皆药渣！看到这样的标题，有人可能会骂，你个营销狗，落井下石，趁莎女神遭难之际炮制一篇假新闻！各位别急，贵圈太乱，鄙人调查取证，梳理思路，也是需要时间、冒着风险的。而且正所谓赶早不如赶巧，有的事嘛，就是要趁着好时候说，才有惊喜。敬请关注：”
这人到底想说什么？阴阳怪气的腔调，让狄千寻感到既迷惑又恶心。她不由自主地点开了长微博……
也许她会后悔点开的。
她一段段地往下读。读得越多，她便抖得越凶，呼吸也越来越沉重……
这篇文章的大意是，刘莎莎在二次元圈内，与多名摄影师有过合作。而每一位和刘莎莎接触过的摄影师，都与她有过不正当的关系。同时因为刘莎莎纵欲无度，这些人的精力都被她榨干，成了作者口中的“药渣”……
狄千寻顿时眼前一黑，接着，胃部传来一阵强烈的痉挛。
她无法再忍耐了，跌跌撞撞地跑进厕所，拼命地呕吐着。
有人朝她的嘴里，强行塞入了世上最龌龊的东西——丑陋的人性。
为什么要下作到这种地步？狄千寻真想钻进屏幕，来到那个“表脸集中营”幕后主人的面前，把他或者她给揪住，问出答案。
她瘫软地趴在床上，意识艰难地恢复着。待她终于清醒，已经是白天了。
她记不得自己昨晚经历了什么，也记不得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她疲惫地撑起身子，一看时间，中午都过了。
狄千寻摇了摇头，晕乎乎地走出卧室，给自己下了点面，心不在焉地吃完，随后带上手机，想出去走一走……
手机在狄千寻的口袋里跳动了起来。
狄千寻拿出手机，发现是个不认识的号码，皱了皱眉。她本想挂掉，平时这样的陌生号码，基本都是骚扰电话或是骗子。
但这个号码似乎异常执着，狄千寻想了想，还是接通了电话，放到耳边。
“喂？您是……”
“千寻……”
鬼魅的声音，钻入狄千寻的耳朵。她被吓得差点尖叫出来。声音的确是太过可怕——气若游丝，飘忽不定，细弱得像是在耳语。
但狄千寻辨认出了声音的来处。也因此，她死死地攥紧手机，死死地睁大了眼睛。
“莎莎？！是莎莎吗？你怎么了？”
没有回应。接着，是一阵……哭声。跟刚才的说话声一样，比起人哭，更像是鬼哭。
有什么东西，至关重要的东西，从这声音里被抽走了。
狄千寻急火攻心，喊道：“莎莎，发生了什么，你给我说，都给我说吧！不管你说多久，我都会听的……我在这儿呢，我一直都在这……”
动情之处，她的眼湿润了，嗓哽咽了，感觉自己的力量好像也被抽走了。但她不能倒下，她一定要站稳，为了刘莎莎而站稳……
“千寻……我……我做错了什么……我改还不行吗……那个人，那些喷子……他们想要什么，我都给他们……只要把我的清白还给我……”
咬牙的声音，然后——
“现在这样，我还怎么活下去……而且姥姥……姥姥她……”
刘莎莎又说不出话。狄千寻这才发现，自己似乎一直忽略了背景声。引擎轰鸣，看来刘莎莎坐在车上？她往哪去？
但狄千寻无暇考虑。悲伤已将她淹没，她不断地摇头，带着哭腔说：“莎莎，不要害怕……我不会丢下你，绝对不会……美姐，小绫，她们都不会丢下你的……所以你一定……”
她被噎了一下。电话断了。
狄千寻愣在原地，然后，她没有迟疑，再次拨通了刚才的号码——
“您的电话已欠费停机……”
狄千寻狠狠地把脚一跺，跑去最近的充值点，却又发现自己身上没带钱，便赶紧折返，摸出了几十块，再次往外跑去……
她却摔了个跤，身子磕在地上，像是撞散了她全身的骨节。
狄千寻痛苦地把自己撑起，拖着步子，来到了充值点，总算是充上了话费。她以最快的速度，点开号码……
无法接通。
再来，还是无法接通。
再再来。
再再再来。
……
狄千寻傻傻地曝晒在烈日下。要不是她想起了别的通讯方式，她会就这样被活活烤化。
但没有一样，给了回音。
狄千寻终于不得不承认一个事实。
刘莎莎，失联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