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可以，俞东真的希望摆在先前的不过是场梦。
课间的教室里学生们三五围坐着肆意笑闹着，也有忘记写作业的几个老油子趁着课代表收作业前匆匆借着相熟的人作业奋笔疾书。俞东只是怔怔看着面前摊开的一本笔记本，在那些细密的公式与推导中感到了一丝丝凉意。
这只是一本本普普通通的错题集，在h市二中这样的重点高中里随处可见，基本但凡求点上进的学生都会自备一本用以拔高成绩。
可问题是，这本错题集上的题目，俞东一道都没有印象，而誊抄上这些题目的，却切切实实是俞东自己的字迹，有他惯用的红笔标粗和当时做错步骤的蓝色圆珠笔下划线。俞东只记得这是在开学时新买的本子，不知何时已被写满了大半。
“开学买的……”
俞东喃喃道，忽然伸手拍了拍前桌的背。二中的教室都是单人单桌的布局，没有同桌，只有前后桌。好处是期中期末这种大考只需要在桌角用浆糊贴上座位序号而不需要频繁的搬动桌椅来布置考场。
“老狄，今天几号来着。”
“十七号啊，咋了。”听到俞东的呼喊声，狄云没好气的应了声。无他，那几个忘记写作业现在苦哈哈埋头抄写大军中就有他一员。
“十一月十七，这么说下周就要期中考了。”俞东想了一会，却怎么也没个头绪，只是隐隐约约的觉着这事透着一股违和感。倒是狄云的话提醒了他，就快期中考了，自己也该系统复习一下争取年纪名次再进个几名吧。
能考上二中这所市重点高中，俞东的脑子自是不笨的。事实也正是如此，俞东打小就称得上是大众印象中别人家孩子的形象。学习成绩上一直稳稳的保持着年纪前三，加上一些体育声乐上的特长，可以说俞东十七岁前的人生就是在周围人的赞誉中成长起来的。只是二中里各种优秀的人比比皆是，俞东还算刻苦，平日里差不多能维系班级第一年纪前五的名次。但俞东对此并不满意。少年人倒底是有着几分好胜心的，俞东无时不想着某门学科上有着大的突破，将互相咬的死死的前面那几位一并超越并甩在身后。
也许是最近用功过度，脑子有点迷糊吧。俞东这样安慰着自己，他起身走出闹哄哄的教室，直奔着男厕所走去，打算在水池前洗把脸醒醒脑子。
一路走到过道尽头的厕所，俞东刚用手接住一捧水俯下身子。随着冰凉的水浇在脸上，那股莫名萦绕的焦躁之感似乎略有缓解，俞东只觉得轻松不少。
“俞东，考试复习的怎么样啊。这次系里可是商量着加加难度好让你们提前适应适应高三的统合节奏，你可不要松懈啊。不过我相信以你的实力倒也没什么影响哈哈。”
擦干脸回教室的路上恰巧遇到了自家班主任林旭东，老林似乎心情不错，一路哼着歌走过来，看到俞东这个班里拔个儿的尖子生挑了挑眉随口问道。
“老样子喽，您呐等着看成绩就是，这都还没考谁说的清楚。”俞东倒也不怵老林，有气无力的招呼一声。倒也不是说他俞东不尊重老林，只是同为00后老林在这帮大不了几岁的半大小子面前实在是没啥师道威严，更别提前不久老林用多媒体课件时授课时电脑主页醒目的千恋万花快捷方式暴露了这厮居然是个柚子厨的事实。
这种古早galgame据说曾风靡8090后的阿宅群体中，只是而今的历史地位早已被各种美少女氪金抽卡手游逐渐代替，没想到老林居然还好这一口。想着老林堂堂985毕业的高材生长得也不赖据说家里条件也不错，却还一直打着光棍，俞东不好说。
只是当天放学后，俞东面无表情的点开了老林的私信。
“Ciallo～(∠・ω< )⌒☆，老师你也不想让别人知道的吧。”
什么把柄不把柄的不好说，毕竟柚子厨屁用没有。只是那天之后，俞东的D盘便常处于爆满状态。
“你小子。”老林摇了摇头，“好好干吧，这次年纪前三可是有奖学金的，照片还会挂在校门口的荣誉墙上。”
“我觉得您这描述的就跟幼儿园里对五六岁小孩说只要你乖乖听过我就给你小红花的幼教没啥区别。”俞东抽了抽嘴角，吐槽道，“考试我自然会全力以赴的，咱就是说，万一运气好名次进了两位，这照片一定要拍么。”
“你考上再说，你个不是忘带单位就是粗心答题卡都能涂漏的小腊鸡。”老林作为老班自然也不惯着这小子，无情吐糟道。“不跟你扯皮了，快上课了回教室吧你。”老林拍了拍肩，继续哼着歌往楼道那边走去。
俞东只当这是一个小插曲，再之后的几天倒也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转眼便到了期中考试。
早上考的语文出乎意料的顺畅，不管是古文还是阅读理解和作文俞东都做的得心应手，仿佛早就做过类似的题一般。由于平时一直有着课外阅读和随笔写写的习惯，俞东只当是自己平日的积累此番派上了用场，颇有几分得意。
最容易失分的语文科目都做的如此顺遂，可以说不出意外的话，这次前三稳稳当当的可以说是他俞东的囊中之物了。甚至年级第一的宝座也并非只是奢望。
只是下午当接过前桌传过来的试卷时，俞东习惯性翻过来粗略扫了眼大题，那股踌躇满志顷刻间化成了刺骨的寒意。
第二道求反函数值域的大题赫然便是几天前他在错题集上看到过道那道。
分毫不差！
首先泄题或者重复命题是不可能的，每临大考，学校都是现抽取老师成立每科科目的专项出题组，在外售卖的教辅资料绝无可能有重复的题目。
类型可以相似，但是题干描述，具体数值以及小题要求作答的各个得分点，怎么可能一模一样呢！
“这倒底是……”俞东深深地吸了口气，心中萦绕着一种莫名的怪诞与违和之感。四下张望一圈，同学都在埋头做题，看上去与往日并无不同，教室里只有笔和试卷摩擦发出的沙沙声。
“这位同学，考试已经开始了，请不要东张西望。”
因为是按以往的成绩排，俞东所在的正是第一考场。由于在座的都算是学校的尖子生，监考老师也是好脾气，见到异动也只是提醒一句，见俞东不再张望，伏下身子开始作答便也不再多言。
惴惴不安的答完题，俞东直接交卷甚至懒得再检查一遍。
至此，考试开始才五十分钟，迎着考场中众人惊诧的目光，俞东拿起书包头也不回的往食堂的方向跑去。而俞东没有发现的是，早在他交卷之前，教室靠前门的学年第一的座位早已空无一人。或者说，大家都不知为何没有留意这里。
因为考试的缘故，阅览室今天并没有开门，反之这个点大家基本还在答题，食堂反倒是难得的清静地方。此刻俞东也懒得计较别人怎么说怎么想了。到了食堂独自寻了个僻静的角落，俞东甚至难得翻找，一股脑将包里的书本全倒在桌上，扒拉几下一眼从中拎出那本错题集借着刚答完题的残留印象仔细比对起来。
没错，完全一致的题目。这么一来就不是自己的错觉。
可是为什么？难道我的记忆力真出了问题？
恰在此时，俞东感到从肩部传来轻柔的触感，思绪也不由得被打断。俞东不由得回头看去，不由得一怔，好漂亮的女孩子。女孩因为站在那里用手捏着几张讲义戳着俞东的缘故，长发半遮着脸，却依旧难掩其清秀的气质。那双忽闪忽闪眼睛真的如同会说话一般，在此之前，俞东一直以为瞳如秋水只是书本上夸张的描述。她只是穿着寻常的校服站在那里，伴着文弱的气质和发梢传来的幽香，便能让与之相处的人或物看着愈发和谐美好的魔力。
如果用老林的话形容的话，这女孩就像是《春物》中雪之下雪乃的形象。对，老林肯定会这样想，跟他没关系，毕竟他俞东又不是阿宅。只是不知为何，俞东总觉得这女孩有些面熟，似乎在哪里见到过一般。
“那个……”
看着俞东一直盯着自己，女孩挣扎了一下，还是开口道。
“不好意思，谢谢你帮我捡起这几张试卷，我都没注意到。”俞东接过试卷，笑着打了个哈哈，“我说同学，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瞬间空气如同凝固一般，陷入了针落可闻般的寂静。
此时此刻，俞东正面临着十七岁的人生中最大的危机。而在脱口而出后，俞东也终于明白自己都干了些什么。对第一次见面的美少女同学说出如同见到妹子绕不开道的猪哥经典语录，是个人都会觉得这厮是个不怀好意的猥琐痴汉吧。
有道是天无绝人之路，方才还被俞东质疑出了问题的记忆力终于看不下去了。无所谓，哥会出手。俞东仿佛听见了脑海中记忆力大哥轻蔑的一笑，牛逼轰轰的就要接管这具身体接下来的行动。
“你是徐露昕。”
语气由轻至重，逐渐掺杂着不容置疑的自信。
然而，就算是记忆力大哥，也全然想不起来他们刚在一个考场考的试，明明学年第一和第五中间就隔着三张桌子，明明是比俞东还要更早结束考试的。
徐露昕，算得上是二中的最神秘的人物了。面容姣好，家境优渥，常年占据着学年第一的宝座。然而就是这样一位学霸级别的人物，却不知为何在上了半个学期课程后毅然决然的选择休学在家学习，只是考试的时候她任然会回到学校参加考试，仿佛是为了证明什么似的。鉴于徐露昕的成绩一直稳定不曾下滑，学校方面也不好多说什么，只是时常安排曾教过徐露昕的各科任课老师轮番多次的做着思想工作。倒底还是希冀着这位尖子生能回到课堂进行正常的课业和各类活动的，只是收效甚微，久而久之学校没办法也只能听之任之了。
值得一提的是，徐露昕并非是传统的文弱少女。虽然外表看上去弱不禁风的样子，但却是体育场上当之无愧的一员悍将。有且只有一次在其高一学年的校运会上，徐露昕连破了女子100米，女子200米和女子跳远三项校纪录，生猛地一塌糊涂。只是自从其休学后，徐露昕连课都不去上了更别提来参加运动会，未免让人感到几分惋惜。
“嗯，你认识我？”徐露昕有些好奇，毕竟自己一直不来上课，除了最早一个学期曾同班过的同学和几位老师，怕是学校里没人认得自己。
“你这说的，你可是咱们学校的大名人啊。我叫俞东，我们班主任老林，就是林旭东老师，他好像以前也带过你们班数学，时不时抱怨说你这么个尖子生不来上课倒显得他这课上的是不是太无聊了点。听说最近痛定思痛改了好几版ppt，虽然都是一样比较二次元就是了。”
“林老师教的还是很好的。只是我……”
徐露昕捂着嘴轻笑了起来，话说了一半却戛然而止，只是忽闪着水汪汪的眼睛用一种无辜的眼神看着俞东。
“你这也太机警了。”见自己试图套话的意图被看穿，俞东苦笑着挠了挠头，倒也不觉着尴尬，顺手将桌上刚倒腾出来散落一堆的书本文具不紧不慢的开始拾掇起来。
因为徐露昕在的缘故，俞东也不好再琢磨那道题的事情，趁着下午时间还有大半，俞东准备回家再慢慢研究，比对一下之前小测验的讲义啥的。
然而徐露昕忽然用手拢着裙角坐在了与俞东相对的另一侧的座椅上，并用胳膊做着支撑，脸埋在其间休憩了起来，似乎很疲倦的样子。
不对劲，在校运会破了三项记录的徐露昕，看上去也没做什么剧烈运动的样子，却累成这样子，怎么想都不合理。难道说她休学是因为身体原因？可是这样一来学校方面还有老林他们肯定知道缘由，家长方面也不会可以隐瞒。可问题是徐露昕的休学根本就没有理由，只是从某一天开始根本就不去班级，不去上课了，连理由也没有给学校一个。这也正是令学校头疼的一点，这要是传出去，指不定一些不明真相的大聪明背地里觉着他们学校怎么摧残学生云云，像隔壁省的衡x中学那样。
看着伏在桌上小憩的徐露昕，俞东一时也不好走了。
食堂虽然平日人来人往的人流还算大，但一来学校有装监控，二来保洁阿姨时不时的过来擦拭桌椅，安全还是有保障的，倒也不差她徐露昕一个休憩的。
只是经过那道题的事加上徐露昕不寻常的状态，学校总感觉透露着一丝古怪的氛围，俞东有些放心不下。
好在不到十分钟，徐露昕很快便醒了过来，却也不做解释，只是向俞东道了声再见匆匆忙忙的便离开了看上去似乎有什么急迫的事情。
俞东看着徐露昕离去的背影略作沉吟，就是个傻子都能觉察到不对劲来。但是严格意义上来说，虽然早闻其名，这却是俞东同徐露昕第一次接触，对于其性格喜恶什么了解不多，倒也不好判断什么。
俞东突然俯下身子，方才徐露昕起身离开时似乎掉落了什么东西。
一枚猫形的木质护符，除了些许简朴的花纹，什么字也没有刻。
入手处传来出乎意外的冰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