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早晨,优、阿妮和我收拾好行李,准备踏上旅程。
在开船之前,我们先在镇上采购干粮。
阿妮和优一看到我那轻飘飘又空荡荡的钱袋,他们当然很关心在他们睡着短短几个小时到底发生了什么。
“就算阿猪平时很穷,口袋里也应该至少会有个两三枚银币吧!”我不知道阿妮从哪里得出我平时很穷,口袋只会有两三枚银币的这个结论。但我必须澄清,在正常情况下,我至少放了三四枚银币在钱袋好吗?昨天晚上,我更是把全部财产都放在钱袋了,一共十枚金币!
“……”我沉默了一会儿。因为,我不知道要怎样开口把“我又遇到了同一个黑店老板,并被大同小异的手段给骗了”这句话给说出口。
优说:“好了阿妮,我觉得阿猪只要不是遇到类似‘不小心坐在一旦坐下就离不开屁股的坐垫’之类的黑店强行推销诅咒,又粘了一些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东西回来,其他所有情况都算好的了。”
阿妮:“对呀对呀,阿猪现在就已经粘了一副脱不掉的面具了,如果再把坐垫粘回来也太丢脸了!不过以阿猪的个性,就算他粘了一组茶具回来阿妮也觉得很正常!”
“……”三条直线在我脸上划过。
我感叹,我的队友也太了解我了!可是,这样的情况,我不知道我该感到高兴还是悲哀……
结果,我还是没有勇气,把我昨天晚上如他们两个的猜测一样,差点又粘了一张椅子和茶具回来的事实说出来……
优如此提议:“那么诸,你就先上船等着吧。采购干粮的事交给我和阿妮就好。”
于是我就一个人留在船上。
我坐在船外看风景。岸上许许多多形形色色的人,街道上非常热闹。
突然。眼前的景色的色调改变了,变成了黑白带着枯黄的景色,而且还像是卡带一般,时而定格,时而恢复。最后,眼前的人们都消失了,剩下一片泛黄荒凉的景色。
我眨了眨眼睛,一切又恢复了正常。这里依然是热闹的街道。
“刚才那是幻觉吗?”
“这不是幻觉。这就是你日后将面对的悲苦的未来啊。孤独,荒凉。”有人回答了我。
一个少女突然出现在我的身旁,一袭紫色的衣裙,淡金的长发,一个透明带蓝色的圆形结界完全将她包围住。这个人是夏!
我受到了不小的惊吓,但是我努力摆出一张冷静的脸。
她用极其平淡的语气说:“灾难神在传说中,是能够预知不幸的神,你也一样继承了这种力量。”
“……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我是来找你的。我的目的只是将‘寂’的名字归还给你。”她将手心伸到结界外,上面有一个名字悬浮在上面,夏将手伸回结界里,那个名字却留在了结界外。
我接住了寂的名字,那些笔画立即刻印在我的心脏处。
“为什么?”她到底为什么要这样做?我不明白。明明对我恨之入骨……却把寂的名字归还于我。
而且,吉曾经告诉我,夏的战斗方面很弱,她需要寂这样破坏力强盛的神的神话,去弥补她的缺陷。
“我为什么这样做吗?不为什么。……你一定是觉得被你所杀的我,内心充满对你的憎恨。这样的我,怎么会施善于你?但,我可以明确地告诉你,我从死去的那一日起,就失去了心,无心之人不具备任何欲望。我没有感受,也不懂爱恨。我所做的任何事,都是人类所幻想出来崇高的神明应具备的善行,和我自己的意愿无关。”
她接着说:“何为善?何为恶?为了解救十人而杀一人就是善吗?为了解救一人而杀百人就一定是恶吗?灾难神她……还是算了。”她中断了这句话。
她转身,说:“……即便知晓不幸的未来却无力改变,这种感觉一定很痛苦吧?但是,告诉你吧,悲哀的并不是你的无力改变,而是当你连去改变这悲剧的欲望都失去时。”我看见,她冷笑了一下。
这句话似乎是对我说的,但又像只是她自己的自言自语。
“什么?”
“没什么。”她平淡地回答。
“这一百年来,我都在思考着我为何还存在……究竟是为了什么呢?离,你能回答我吗?”她极平淡地说着,看了我一眼,淡金色的眼睛没有任何情绪。
已死的她究竟为何而复生?为何还存在?为了向离报复吗?为了完成未完的心愿吗?我不知道。
夏对我来说是个很奇怪的人,我成为神之后和她斗了将近两千年,但,就算在两千年后,我回想起她过去所做的事,我还是不理解她所做的一切背后到底有什么目的。因为,她做的事很多时候都像是没有目的一样。就像,她今日把寂的名字归还,那她之前特意夺走寂的名字的意义又何在?
她究竟为了什么而活着?
就在我们两人陷入沉默时,忽然,一个年约四十岁的女人向这里跑来,突然,她跳上了我的船,然後非常急促的对我喊道:“开船!”
我看见,一群戴着白色猫面具的白衣少女正在追赶她,大约有十几个吧。
虽然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但我在本能反应下使用了神力,驱动了船。夏毫无反应看着这一切。
那群戴猫面具的白衣少女看见船离开了岸,她们无法追过来,就在岸边停下了脚步。
眼前的女人身穿魔法袍,戴着黑色的手套,随意扎起的米灰色中长发,还有一双碧绿的眼睛。
我看向岸边,其中一个白衣少女卸下了猫面具,她面无表情——寂!寂的复制品!她又戴上了面具。
我问眼前的女人:“怎么回事?你是什么人?”
我脚下的神之魔法阵浮现。
那个女人看见我的魔法阵,得知我是神的身份,但,她完全不敬畏。她脱下了左手的手套,将手伸向我的额头。
“伊隆巴拉法尔赛摩根,卸亚,地西恩。去死。”她念了一串奇怪的咒语,我完全听不懂,但是,我最起码听懂了最后面两个字。
我的手脚被莫名奇妙出现的铁链捆绑着,魔法阵消失了,我的神力停滞无法流动。那个女人从腰间拔出雷型的银刀,插在我的心脏处。
我虽然流了血,但,这种感觉很奇怪,就算刀已经伤害了我的心脏,但,对我而言就只是像划破了手指一样。这也许是神明是不死之身的缘故。我猜想。
我看了夏一眼。
“……”夏也看了我一眼,但好像没有任何要救我的意思。巫婆吉的话果然没错,神明之间是不会互助的。
那个女人用没有戴手套的手握紧了我心脏上的刀。
“卡扎雷尔,金伏烈特,尼泊阿斯……”她又开始念起了咒语。
随着她念动咒语,我的心脏变得剧痛,我居然感受到了威胁性命的伤害。
“呃、……”她突然停顿了,她捂住了她自己的心脏位置。“诸……?”不知为何,她好像叫了我的名字,神情难以言喻。
我的手用力扯住捆绑我的铁链,“冰棺材”、“雪葬礼”两样属于寂的武器浮现,它们将铁链斩断。我立刻将雷型刀从我的心脏拔掉。
我退开了几步,用手捂住心脏。神力开始流动,正在治愈我的伤口。
“你是诸……?”她走前来,摸了摸我的脸颊。
“我一直都在找你啊……我知道你活着,我的孩子……”她热泪盈眶,抱紧了我。
“……”我僵着,不知道该如何反应。
“诸……”
“母亲……?”我冲口说出。
她抱着我,突然哭泣起来。
我脚底的魔法阵真在旋转。
一股阻力如结界般阻止我阅读她的回忆。我无法阅读她的记忆。我举起手,想要令到时间停顿,但时间却依旧流动。
“这个女人……”夏看着她,好像在小声地自言自语说:“……她能使神力无效化。是弑神者吗?”
眼前陌生的女人说:“我的孩子,我不会伤害你的……我曾立下了魔法的契约,我与你同命,你生我则生,你死我则死。为什么你会成为神呢?我的孩子……”她将手放在我的心脏部位,也就是刚才被她刺伤的伤口。我能感受到,她对我的怜爱。
“你是什么人?”我选择不回答她的问题。
“诸!我是你的母亲,注意你对我说话的方式!即便你是神,对我来说什么也不是。”
夏似乎非常认同她的观点,淡淡说到:“我也觉得就算他成为了神,也和人类没什么分别。在各个方面来说。”
我无言的对夏说:“不要随便插话好不好……”
“好的。那我走了。”她平淡回答,然后转身。
那她刚才待在这里到底是为了什么……抢戏?
……她是天然呆吗?
“……”我不知道应该对她说什么。
夏背对着我们,突然,她对我说了一句:“记住,无论是什么样的人类,都绝不可能战胜已是神明的你。神明必须信仰自己的力量。只要相信,你就无所不能。”她似笑非笑,打了一个响指。海上的波浪停止了,风也静止了,画面被定格。
能使神力无效化的女人也被定住。
……就连我……也无法动弹。
我惊讶,神可以停顿同族的时间吗?
不等我问任何问题,夏就已如轻烟般消失在空气中。她已经走了。
时间恢复。
“……来自东洲的夏?”那个女人不知如何确认了夏的身份。
她转向我,对我说:“东洲的神不会插手西方之国的事。……孩子,我刚才不应该那样的……我有很多话想要对你说。可以给我一点时间吗?”
“……”
我将她请入船舱。
她向我自我介绍:“我叫梅,是来自古萨埃斯族的魔法师,也是你的母亲。”
“古萨埃斯族吗?”和阿妮的母亲一样,是精灵一族所憎恨的人类族群。
“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