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叮。叮，咕噜噜噜……”银白镶花的戒指在房间地板上弹跳滚动，最后一溜跑向床底的缝隙中不见了踪影，赫卡弥娅盯着这枚戒的运动轨迹指直至其消失，旋即又将目光转移到阿廖莎的脸上。
女人的震惊溢于言表，仿佛第一天才认识对方。
“你……”赫卡弥娅连说话都变得磕巴起来，“你这样，你知道……”
“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阿廖莎将左手按在库雷的肩膀，瞥了一眼少年说，“我一开始也没那么想的，要怪，就怪他先勾引我，诱使我下定了这个决心。”
好一个“我深入爱河已无可救药”的摆烂发言。
“我不是，我没有！”库雷疯狂地摆手摇头，“另外咱们能不能快点把那戒指捡起来重新戴上，这里一共就三个人，说过什么话做过什么事出门后都可以不算数的，一切还有回旋的余地！”
“不，没有回旋的余地了，”赫卡弥娅摇头，随后手指轻轻一勾，床底下的戒指就飞了出来，她看着漂浮在空中的戒指，“魔导师或者贵族所用的婚戒，哪怕是订婚戒指也具有魔法效力，戒指之间可以相互感应，而失联则只有两种可能，要么佩戴者受伤或者死亡，要么就是佩戴者主动摘下宣布解约……”说到这，女人抬头看向阿廖莎。
阿廖莎立刻回答：“我还要回学院上班，怎么可能会死。”
“就是这样，”赫卡弥娅叹了口气，将戒指推到库雷的面前，“我又不是她妈，怎么可能强求她带回去，你有能耐就让她重新戴上，到时候编个谎话说不定能还能糊弄过去——不然你和阿廖莎就等着承受她未婚夫一家的怒火吧。”
尽管赫卡弥娅没有明说阿廖莎的婚约者是谁，但库雷想想都知道自己惹不起，甭管对方是谁，他库雷又算不上个人物，人自己都能想到一百种方法弄死自己，何况别人呢？
少年苦兮兮地手捧戒指看向阿廖莎，眼里饱含视死如归般的泪水。
阿廖莎与库雷四目相对，目光中露出一丝怜爱，但说出来的话却与她暖人的体温截然相反，唯有无情的寒冷：“我不戴。”
库雷眼泪汪汪地对蓝发美女哭诉：“她不戴。”
“我说过别找我，我就是个听故事的，”赫卡弥娅憋着笑，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不过我有一点没弄懂的事，阿廖莎，这小子到底哪点把你给迷住了，又是全城搜捕，又是摸底调查，连婚约都不顾也要追着他，他难道就那么好吗？”
“对对对，我一点都不好，”库雷连忙点头应允，接下赫卡弥娅的话题就开始不遗余力地抹黑自己，“我又穷又矮又丑，额——也不算太丑——还不会打扮自己，学习不上进，做事三心二意，又有很强的功利心，为了赚钱连牛郎都可以当，昨天还差点和一个老女人玩到传上去，你有还大好前程，和我在一起对你没任何好处的……”
【再不济你夸我啥的，我改就好了。】库雷暗想。
虽然少年不清楚这番自黑能不能抵消掉牛头人光环带给眼镜女的影响，但身为一个普通黑户，他能做的也就只有这么多了。
“我看一眼觉得你行，那你就行，哪来那么多废话，”谁知道阿廖莎根本就没按照套路出牌，她回答库雷道，“如果你有什么不足的地方，我可以逼你学。”
糟糕，自黑没什么效果，看来光环的影响已经很深了。
“问题是我现在的入学资格都没有，怎么学东西啊！”布雷见晓之以情不行，开始选择动之以理，“而且一个合格的魔导师或者战士，别说几十年的学习，三五年总得要吧？我才刚入门，顶多考个入学考试，怎么会马上学到和你门当户对的地步，你的未婚夫可不会等我那么久！”
“我觉得他说得挺有道理，”赫卡弥娅在一旁帮腔，“阿廖莎，你这戒指一摘，最迟月底，未婚夫的家族就会找上门来，虽然你已经是超凡者可以不受世家规矩的束缚，可你的家族还有这个小子承受不住他们的迁怒，他稍不留意就有可能被弄死，你想培养他直到可以独当一面，别人未必会给你足够的时间。”
“谁说的？”阿廖莎反问，“圣文斯虽然不会教他，但我可以，高塔派的魔导师们不就是推行的师徒模式吗？让他跟在我身边不仅能学到知识，而且我还能保护他，至于我的家族那边，就算玛古努斯再怎么生气，也不会有什么实质性的动作——除非他们想和我鱼死网破。”
库雷听着听着，开始不淡定了。
【不对，这不对劲。】
鱼死网破什么的，被暗杀被迫害什么的，他只是来考个试而已，至于这样吗？
而且，从头到尾他就没想过和这个女人结婚啊！
至于赫卡弥娅，这个女人已经被阿廖莎说得哑口无言，虽然从根本上讲，阿廖莎就不应该莫名其妙推掉现有的婚约，执意和一个未成年在一起；但换个角度看，阿廖莎的分析又的确在理，只要谈得好，事情极大可能会按照她所说的方向发展。
赫卡弥娅还能说什么？首先她没资格命令对方做事，这是阿廖莎的坚持，其次人家都把未来规划到这个份上了，说不定自己再问下去，阿廖莎还能说出结婚后第七个孩子的名字。
不如祝人家新婚幸福……
“我不同意！”就当赫卡弥娅准备服软的时候，一旁的库雷突然大声抗议起来，“我不同意这门婚事！”
房间里剩下两人的目光都被此刻的库雷吸引，之间少年此刻一改之前的唯唯诺诺，表情严肃地说道：“我从一开始，就没有说过我要和你结婚，也没有明示或者暗示过，要和你开启一段感情——阿廖莎教授，如果你只是单纯抗拒这份婚约，我看了一下，这个悔婚计划中，有我没我其实都一样。”
阿廖莎皱起眉头，回答道：“你勾引了我。”
“那又怎样！”库雷回答，“且不说我没有做这件事，就算你说的都是真的，那你就应该和我发生点关系吗？你是前途一片光明的年轻教授，我是一个穷到一天两顿只能吃黑面包的流民，我看到你们没直接下跪都算我有骨气的，你敢嫁给我，我敢娶吗？你能保护我，可我还有个姐姐呢？你能保护我们所有人吗！你愿意保护我的家人吗！”
“给你！”少年抓起阿廖莎的手，将那枚订婚戒指塞到了她的手里。
“我知道，你会对我有种莫名其妙的感情，这件事和我并非完全没有关系，所以你对我做的一切我至今为止都没有怨言，”库雷眼神坚毅地看着阿廖莎，“现在你摘下了戒指麻烦缠身，我丢掉了前途当起牛郎，但事情到此为止就可以了！我能卖艺赚钱，你能全身而退，我们并非走在一起才能解决自己的问题，而且我重申一遍……”
“我对你没感觉，我也不想和你结婚！”
库雷说：“你想说我的坏话，弄臭我的名声都随你的便，反正站在社会底层，再往下走也就只有死刑犯当了，背点骂名无所谓的，只要你日子过得去，就当我勾引你给你赔罪了，但是和我结婚，抱歉没有这个选项，好话说到这里，再纠缠下去我就只能做些对大家都不好受的事情了……”
“其实如果可以，我想祝你和原配幸福的。”
说罢，他看了赫卡弥娅一眼，转身朝门外走去。
阿廖莎呆在原地，没有阻拦库雷，赫卡弥娅也只是默默地看着，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等到库雷离开了这里后，阿廖莎依旧还在发呆，她眼睛看着窗外，那里有少年的身影一闪而过，女人的摩挲着那枚精美的戒指，不知道是在怀念第一个将戒指送给她的未婚夫，还是第二个将戒指还给她的穷小子。
过了半晌后，赫卡弥娅最先忍耐不住，她吐槽道：“你看看这都是些什么破事，我本来准备听一场惊天动地的爱情故事，谁知道你们这两个主演把故事演得那么拧巴，而且我原来的问题还是没有弄明白，你一个，乔伊斯 · 维斯帕一个，为什么都喜欢那个小子，莫非你们都喜欢出轨这种玩法吗？”
阿廖莎沉默半晌，随后停下了手里的动作：“……不。”
“啥？”
“我说，不是，我没有你说的那么喜欢他。”女人清楚地回答。
“你骗鬼呢！”赫卡弥娅都快被气笑了，她指着阿廖莎说，“你要不要看看刚才你都说了些什么话，又是逼婚又是安排事业的，对，你不喜欢他，你只是喜欢刁难他，想让他里外当不成人是吧？”
“我没有说谎，我现在对他确实没有那么喜欢了，但……只是现在，”阿廖莎解释道，“我能感觉到自己对他的热情正在消退，现在看见他，就像看见一个路过的陌生人——可是，我之前的热情又是从何而来的？”
“我怎么知道，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呗……”赫卡弥娅嘟囔，“反正我是不理解，同样身为女人，你脑子里想的东西我是一点都看不懂，我的岁数也不过比你大一点而已，魔导师年龄大几岁小几岁有什么所谓，哪来那么深的代沟……”
“关于这个问题，”阿廖莎瞥了赫卡弥娅一眼，“前辈，你已经是奔四的大龄单身女郎了，而我只是个25岁的小年轻而已，你无法理解我们这些年轻人很正常。”
“你在嘲讽我是吧？是吧！”赫卡弥娅额头青筋暴跳，眼瞅着就要从椅子上站起来和阿廖莎上演一波全武行，但最终她也没有这么做，只是宛若脱力一般瘫回椅子上，轻声问道，“你这不是挺正常的吗？还会和我吵嘴，跟在学院里也没什么两样，怎么和那小子扯上关系后就变得这么奇怪？”
阿廖莎没有回答，于是房间里又陷入了一阵长久的沉默。
“我不知道，正因为我不知道，所以才觉得好奇，”好一会后，阿廖莎才缓缓说道，“不过无可辩驳的是，虽然我不是那么喜欢他，但那个少年确实很有趣。”
赫卡弥娅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