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伊斯骂完人之后,头也不回地带着库雷离开了,只留下马琳达待在原地,孤独且无助地愤怒着——毕竟,她的胆子是借来的。
两位老搭档回到那张熟悉的卡座各自坐下,乔伊斯先是招呼别人按惯例上酒,随后便倚靠在沙发上,沉默地看着少年。
库雷无法在乔伊斯的脸上看出任何情绪,但这才是女贵族真正可怕的地方,因为你永远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她的下一秒又会干出些什么,少年有点经受不住这样的审视,情不自禁地缩了缩脖子。
就这样盯着库雷大约几分钟后,乔伊斯终于说话了。
“这么看,你其实没我印象中那么吸引人,”她说,“我有点好奇自己之前为什么会那么迷恋你了。”
库雷干笑着回答:“我觉得嘛,可能是你刚刚离婚,所以现在看任何男人都看不惯。”
此乃谎言。
其实库雷知道乔伊斯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因为根据牛头人光环特性,在一个女人重回单身后,她会在短时间内摆脱掉光环的影响,而最直观的表现就是,其对库雷的感情会急速消退,这个规律是他前不久从阿廖莎身上总结出来的,如今只不过是在乔伊斯身上又应验了一次。
乔伊斯微微颔首,似乎认可了库雷嘴上的那套说辞,随后她又轻飘飘地说道:“我这才两天没有出现,你就已经发展到可以给其他女人弹琴的地步了,背叛的可真快啊。”
“我才没有!”听到乔伊斯这么说自己,库雷愤愤不平地抗议起来,他指着马琳达所在的那张酒桌,向女贵族诉苦,“是她先说你的坏话,然后又提起我,满公馆地找我,说要看看你找的牛郎是个什么样的货色!”
“然后你就真跑过去展现了一番你的业务能力?”女贵族冷笑一声,显然对这个回答并不满意。
“不然呢?难道我还躲着不见她吗?”库雷一时间不知道哪来的胆子,甚至反问起乔伊斯来,“我如果不出场,她就会说我和你蛇鼠一窝,然后你倒了我就怕了,躲起来不敢见她,只要有一个人信那些鬼话,我们两人的名声就全烂了!就算你不在意,我还要在这里干一年呢!”
讲到这里,库雷越说越气,他重重地喘了几口以示不满,随后继续说道:“而且,我又不知道你今天会来,我甚至不知道你以后会不会来,要是我等不到你,我又该等谁来堵住她的嘴?我不去她面前表现一下,难道就那么光听她骂吗!”
说罢,少年闷闷地低下头,不再言语。
库雷之所以敢跟乔伊斯这么讲话,老实说有种破罐子破摔的味道在里面,反正光环没法加的好感了,谁知道乔伊斯对自己会是个什么态度,要是她真的看自己处处不顺眼,那库雷也哄不好,不如直抒胸臆,把想说的先给说出来。
一阵漫长的沉默过后,就在库雷以为自己要遭重的时候,乔伊斯终于做出了反应,不过她并没有因为库雷的发言或者态度而生气,只是不咸不淡地对库雷说道:“你的表演……也不怎么样。”
库雷小脸一红,赶紧反驳:“能比,能比大部分牛郎弹得好就行!我又不是什么艺术家!”
“嗯哼,”女贵族对此不置可否,不过她马上又补充道,“在公馆里,这种水平勉强能看,但对我来说还远远不够。”
少年不解地抬起头,看向乔伊斯。
“你不会还没有自觉吧?”感受到库雷的目光后,女贵族也扭头看向了对方,“你难道以为我每天灌你那么多酒,每天给你那么多学习任务,训练你,培养你,为的只是让你做一个更优秀的牛郎?”
库雷语塞。
“四月十三号,是我的生日,”乔伊斯继续说,“届时一些该来的、不该来的人,都会过来参加我举办的生日宴会,你要出场,也必须出场……当然,不是以牛郎的身份,我可以给你个地位更高一点的虚名——我的贴身侍从怎么样?”
库雷没有直接答应,只是问道:“为什么我要去?”
“在知晓原因之前,你有两个无法拒绝我的理由,”乔伊斯对少年竖起两根手指,“第一,虽然已经离婚,但我还是那个伯爵,你无权拒绝我的命令;第二,你连续两个月都跟在我身边,并且经常性在我前夫面前晃来晃去,你应该意识到,那个人已经盯上你了,跟我在一起,你反而比落单时更加安全。”
“至于我为什么想让你参加生日宴会……”乔伊斯顿了顿,“那是因为宴会上主角需要领舞,而我没有合适的舞伴。”
库雷双唇微张,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训练、离婚、准备宴会,原来乔伊斯早已经有条不紊地安排好了一切,而能提前预料到自己的离婚,从而做出这些准备,显然乔伊斯有更深层次的目的,结合维斯帕家族与储君派系的政治斗争,那个目的是什么,自然已经不言而喻。
将这些线索全都串联起来后,库雷这才呆呆地说道:“我……我不想成为你们政治斗争的牺牲品啊。”
女贵族闻言微微一笑:“从你惹上我的那一刻开始,一切就已经无法避免了,虽然回过神来后,在我眼里的你已经不如之前那般完美,但若只看才思与学习能力的话,也不失为一个合适的舞伴人选。”
“而且,不要怕死,”说到这,乔伊斯慢慢地收回了笑容,“就算死,也会是我死在你前面——如果他们能直接对我下手,又何必去找你的麻烦呢?你要清楚一件事,那就是跟在我身边不是因为我能保护你,而是因为那种情况下他们的目标肯定不会是你。”
面对的乔伊斯这番发言,库雷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做出什么反应,是该为她的地狱笑话捧个场?还是该对此感到幸灾乐祸?他不知道,所以他只能干巴巴地宽慰道:“他们不会动手的,那可是贵族齐聚的宴会啊。”
“正因为是宴会,所以他们才有机会动手,”女贵族慵懒地说,“因为除去宴会之外,他们就再也找不到那么多刺杀我的机会了,我早已被挤出核心政治圈,很难分辨出那群宾客的真伪,他们只要多安排几个刺客进来,一个刺客失败,可以有无数人来弥补他的失误,这是取我人头最简单的方法。”
“那别人肯定知道是谁干的啊!”库雷有些难以理解,“他们怎么敢这么嚣张!”
乔伊斯反问:“就算别人明白,那又有谁会为我伸张正义呢?你知道本应该在首都呼风唤雨的我,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么?”
库雷一愣,随即缓缓摇头。
“储君是未来的皇帝,和他作对就是和皇帝过不去,”乔伊斯探过身去,将脸轻轻地靠在库雷耳边,用一种很平静的语气说出了一个很恐怖的事实,“所以他们最开始安在我头上的罪名是……造反。”
香甜的温热气息扑打在少年的耳朵上,可是他却感觉不到丝毫的旖旎。
“当然,出于各种原因,我最后还是保住了自己,”乔伊斯换回之前的坐姿,对库雷道,“但既然有过这种先例,那想弄我第二次自然更加容易,只要把同样的罪名再扣给我一次,针对我的刺杀甚至能变得名正言顺起来。”
乔伊斯戳了戳库雷有些僵硬的脸庞,脸上露出一丝笑意:“然而这些都和你没有关系,看把你给紧张的,我在的时候有我给你吸引火力,我不在了卡缪安那个女人就是你的靠山,你只要管好自己,熬到明年,和我的女儿一样去圣文斯进修,王国的这些腌臜事又能怎么你呢?”
“所以说,不如喝酒。”
说罢,她从酒桌上取来两杯酒,分出一杯递给库雷,待少年地握住酒杯的杯柱后,乔伊斯则与他轻轻碰杯,这是两人过去从未做过这事,因为他们从未碰到过什么值得碰杯的事情,所以库雷在见到这副情景后立刻扭头看着女贵族,脸上露出不解的表情:“碰杯……道有什么好庆祝的事情吗?”
“原本是没有的,”乔伊斯将手里的酒一饮而尽,“但刚刚想到了。”
“除去我的父亲还有我的女儿,我失势这么多年来,你是唯一一个真正关心我的人,”乔伊斯将空酒杯对准库雷,眼睛透过玻璃审视着他,“虽然这对我没什么实质性的帮助,不过从某种角度上来说,可以算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
库雷看了看乔伊斯,又看了看自己手中的酒杯,他的脑海中开始闪过自己和女贵族相处时的种种细节,沉默几秒后,库雷果断地把酒一口闷下。
“当牛郎,可不就是干这个的!”喝完后,库雷用力将酒杯砸在酒桌上,并扭头看向乔伊斯,表情认真地说道,“谁又能和十万块钱过不去——老规矩,除了小命和处男,我可以提供能力以内的一切支持!”
乔伊斯在听完库雷的发言后,不禁微微扬起嘴角,随后她又从桌上取过一杯酒来,对库雷摆出碰杯的姿势。
“但愿如此。”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