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斯帕庄园的夜晚，寂静且阴森，连滴落在库雷脖颈间的血液，都是那么的冰冷刺骨。
王女的冠冕弹飞了从天而降的利刃，却没能弹开乌苏娜手中的那把，鲜血沿着刀刃缓缓流下，浓郁的血腥味钻入少年的鼻腔，熏得他脑海中一片空白.
“乔伊斯……”少年怔怔地呼唤着女贵族的名字，可对方并没有回应，只是对少年露出一个无奈的笑容，库雷看不透她眼中那复杂的神情，但是他能看见，乌苏娜的匕首被慢慢抽回——然后再一次地对乔伊斯扎了下去。
“只有空灵等级的你，竟然自大到和这么多超凡者开战，你不会以为自己很有本事吧？”乌苏娜挥手打开乔伊斯那个烦人的冠冕，一刀又一刀地刺进乔伊斯后背，每一刀都不会致命，但每一刀都能为女贵族带来贯通天灵的折磨。
她刺得很慢，就像是在品味这个过程；她刺得很投入，完全不顾女贵族那因痛苦而导致的生理抽搐；她刺得很享受，似乎把女贵族那副坚韧不拔的表情当成了某种值得欣赏的艺术品，她就这样一边刺着，一边对乔伊斯予以讥讽。
“你傲慢，你鄙视，你挑衅我，这个落月阶的刺客，你真的看不清我们之间的差距吗？是那一堆传奇物品给你的自信吗？当然我不得不承认，你的那些传奇物品确实能为我们造成一些麻烦，但也仅限于此，更何况你还带着一个拖油瓶——这只能让本就贫弱的你更加废物。”
乌苏娜在乔伊斯背后连刺了二十九下，伤痕布满女贵族的整个后背，直到乔伊斯被捅得血肉模糊，直到她的血液将衣衫完全染红，甚至将库雷的衣衫也给染红，直到乌苏娜在其身上再也找不到一处干净的皮肤，女刺客才扫兴地收回匕首，一脚将几近昏迷的乔伊斯从库雷身上踹开。
“先让你多喘一会，死得慢点下辈子才长记性。”说完，乌苏娜又看向神情呆滞的库雷，并在他身边蹲了下来。
“接着是你，”女刺客用匕首的弯刃勾起库雷的下巴，盯着少年那双空洞的眼眸，冷冷地对他说道，“不自量力的小鬼，比起那个女人，你更让我生气，不听话的孩子，也该付出点代价了。”
代价。
自以为是的代价，不自量力的代价。
如果不是他自以为是地推开乔伊斯，也许冠冕能弹开地上的尖刺，乔伊斯照样不会因其受伤；如果不是他自以为是地带乔伊斯滚到地上，他们也就不会以这种任人宰割的姿势对敌……库雷缓缓扭过头去，看向身旁那位倒在血泊之中的女贵族，自以为是的代价，其实早已由乔伊斯代为支付了。
他是该悲痛，还是该懊悔？
就在库雷陷入迷茫的时候，一阵疼痛感拉回了他的思绪，少年感觉到自己的脸上被拉开一道口子，似乎有什么温热的东西缓缓流出，随后乌苏娜用匕首拨正了他的脸颊，逼迫他与自己对视。
“我，在，跟，你，说，话，”女刺客一字一顿地说，“看着我，这次只是划一刀用于警示，下次我会直接割开你的整张嘴。”
“是么。”库雷喃喃。
“看来你不是很怕？还是说你不是很信？”乌苏娜把头一歪，慢慢地举起匕首，将刀尖对准少年的嘴唇，“那我可以满足你——或者你想要更进一步，直接去死也行。”
去死。
这个单词终于将少年给完全唤醒，他的目光渐渐回复清明，就像是福至心灵那般找到了某种目标，只见他慢慢地向空中伸出手，稳稳抓住了匕首的刀身，锋利的刀刃割破他的手心，鲜血沿着手心的纹路下落，泫然欲滴，少年的脸上却看不见痛苦，只有坚定。
他既不能悲伤，也不能懊悔，在一切盖棺定论之前，他要反抗。
“既然你有这个想法，”他轻声说，“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吧。”
说完，他猛地坐起身，脖子主动朝着乌苏娜的匕首迎去！
就在匕首刺破少年喉咙的那一刻，湛蓝色的光芒自少年的胸口处开始闪耀起来，瞬息间便将库雷包裹其中，一道魔法阵在女刺客的面前突然展开，就像是一座城防炮贴着女刺客的脸亮出了炮口，见势不妙的乌苏娜果断抽身后撤，而就在她向后退去的时候，少年的周身又有数不清的魔法阵在陆续展开。
一，二，三……一共七十七个。
七十七个散发着蓝光的魔法阵萦绕在少年的周身，将其层层保护起来，这其中只有三个防御法阵用来保护持有者不受战斗余波的冲击，剩下的每一个法阵都蕴含着媲美落月魔导师一击的威能，并且还能精确制导，浓郁的魔力被储存在法阵中，让现在的库雷看上去就像一颗即将爆炸的核弹，只等着有不开眼的人上来，主动按下那一枚开关。
抛开技术上面的一切难题，仅仅只看这个护身符的威力，赫卡弥娅那最强落月的称号都实至名归。
就在乌苏娜震惊于库雷竟然身怀这种宝藏的时候，少年已经不再把她给当回事了，库雷猛地爬起身，跌跌撞撞地来到气若游丝的乔伊斯身边，运转起体内好不容易积蓄起来的又一点魔力，双手悬在女贵族的伤口上方，死命释放起那个疗效甚微的愈合术。
“乔伊斯，乔伊斯？”少年颤抖地呼吸着，“你还醒着对吧？你还是醒着的对吧？！”
此时的女贵族因为失血过多早已虚弱无比，她双眼无神地看着挂在天穹上的星河，连呼吸都变得微不可查，直到天空中突然有魔法阵展开，随后少年的声音出现在耳畔，女贵族的眼皮这才微微颤动了一下，随后用如蚊蝇般细小的声音问道：“库雷？”
“是我，是我！”少年极度紧张地回答道，“我们安全了，你不要说话！你伤的很重，需要及时治疗，我用愈合术给你止血，你马上就会脱离危险的，这个魔法我已经吃透了，这几个月下来我都在研究它，你只在这等着就行，只要活着就行！”
“……好，”乔伊斯的嘴角微微上扬，“就听你的。”
“听我的你就别说话！”库雷的眼眶开始发红，因为他知道自己的实力根本救不下处于现在这种情况的女贵族，他只想着多拖延一点死神到来的时间，拖延一点乔伊斯活着的时间，留住她那即将脱壳而出的灵魂，“说话只会让你血流的更多你知不知道！”
少年体内的法力就在这两句话的空当里被迅速掏空，可是他依旧维持着施法的姿势，就像在骗自己正在治疗对方一样，乔伊斯多少也能明白两人现在的处境，只是笑着回答：“你不要怕，我们，有援军的……”
“好的，好的，我知道，”少年哽咽着回应，“你肯定有援军，你不会做这种看似螳臂当车事情对不对？之前我问你的时候，你就想说拖延时间等援军来对不对？现在赫卡弥娅给我的护身符已经起效了，我们肯定能等到的！”
乔伊斯缓缓眨了一下眼，脸上的笑意不曾消散：“库雷……你还是，那么聪明……委屈你，跟我做这么危险的事……”
“你不要说话，你能不能不要说这种话！”少年咬着牙，“他妈的，搞得好像你死而无憾了一样，你凭什么在这个时候认命啊！我说过我可以提供帮助的，你看我现在不是在提供帮助吗？我可是很有用的！”
“我知道，我记得，不过好像……小命和处男，不包括在内……”
听到女贵族如此回答，少年的脸上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你听错了，”他说，“只是不包括处男而已。”
乔伊斯的脸上此刻终于泛起一丝血色，她裂开嘴，像是听到了什么高质量的笑话，她轻声说道：“你怎么，把处男看得，小命还重要……”
“废话！”库雷抹了一把脸，“我这条烂命，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得死，命不由我自己管，处男总得由我自己管吧！我还没认真谈过一次恋爱呢！”
“这样啊……”乔伊斯呢喃着，随后将目光缓缓移向库雷的脸庞，“说起来，我也没有，好好谈过一次……”
这一句话，仿佛用尽了她所有的力气，她无力地闭上双眼，嘴唇还在微微颤动，少年赶忙附耳倾听，可却听不到任何声音，他呼吸一滞，还想用自己的愈合术做些尝试，然而没等他有所动作，护符构筑的防御圈外忽的有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传来。
“轰隆！”
黑色的浪潮又一次席卷而来，拍打向库雷所在的位置，只不过这次少年有阵法防御，纯粹的暴虐能量从法阵中倾泻而出，与潮水撞击在一起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虽然乌苏娜没能冲破防线，但护身符所储存的能量却是实打实地被消耗了。
库雷扭头看向爆炸发生的地方，之间浪潮落下，显现出后方女刺客与她同伴们的身影，这群人的手里闪烁着各色法术的光芒，蓄势待发，显然是不准备轻易放过两人，看到她们这幅姿态，少年好不容易放下的心顿时又悬了起来。
“轰！轰！轰！轰！”
各色各样的魔法自刺客们的手中飞出，她们在用最小的出力来换取魔法阵最大功率的反击，甚至有的魔法直接砸到了法阵上，引起剧烈的震荡，库雷不知道赫卡弥娅的护符还能支撑多久，但无论护符可以撑多久，乔伊斯已经撑不下去了。
可恶，可恶。
为什么等不到援军，为什么援军还不来？
库雷着急地在心里咒骂着，咒骂着今晚发生的一切，咒骂着今晚还未发生的一切，一股悲怆的情绪自他的心头升起，而就在此时，借着魔法阵的蓝光，库雷忽然看到空中有蝴蝶翩翩起舞。
蝴蝶整体呈淡紫色，像是几个月前少年在日之公馆见到的那种，甚至连纹路都令人眼熟，这只蝴蝶在少年的注视下缓缓飞至两人身边，随后掠过库雷落在了乔伊斯的胸口。
“不好意思，城内有变故，处理需要时间。”卡缪安那慵懒的声音从蝴蝶身上传出，虽言辞淡漠，但却给人一股莫名的安全感。
随后，越来越多的蝴蝶自虚空中飞来，它们张开翅膀，将乔伊斯的身体盖住，直到外人看不见一点她的肌肤，而等到它们把翅膀收起来的时候，女贵族身上的伤痕已然消失不见，就像是未曾出现过一样，在做完这些后，这群蝴蝶顿时一哄而散，纷纷掉头向防御圈外、那片真正的战场飞去。
库雷在原地呆了许久，随后才缓缓伸出双手捂住自己的脸，意图擦干那两行止不住的泪水，而少年此刻的心情，他自己也说不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