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汽笛声声

作者:温侯爷 更新时间:2023/2/7 11:43:58 字数:3240

与此同时,姐姐莉莉安这边也陷入了窘境。

之前有提到过,科蒂的家族虽是贵族但已倾颓,家主父亲大人的爵位月俸只够勉强支付日常的开销用度,其他家族成员又没有经济收入,也没有袭承爵位,全靠父亲一个人的固定薪酬糊口,因此虽是贵族,却活得有一天没一天。

到了这种关键节点,科蒂家族自然拿不出那么多钱去引渡所有家人。父亲和母亲偷偷商议了一晚:就算把所有资产折买也只能引渡两个人,况且现在黑死病泛滥人人自危,哪还有人愿意购买没有升值空间的地皮。但如果能引渡两个人的话,那该引渡谁好呢?

科蒂是一定要引渡的,因为科蒂是他们家的独子,将来要继承贵族的爵位。然而决定第二个人选的时候,父亲和母亲产生了分歧。

父亲想要引渡母亲,或者引渡科蒂的妹妹,但母亲坚持要引渡父亲,她是这样说的:

“科蒂虽然也到了能结婚的年龄,但总归还是孩子气,要不然也不会死活要跟那个莉莉安在一起了。现在世道险恶,我怕他到了那边找不到生计,不能照顾好妹妹,还是我留下来照顾女儿,你和科蒂一起去圣苏佩里公国吧。”

“那换我留在极西之地照顾女儿也可以啊!”父亲不认同母亲的观点。

“还不明白吗?你是我最珍视的人,我不希望你死在这里呀!”母亲泪光闪闪,“半辈子了,总是为孩子考虑,你别忘了我们最开始是因为相爱才在一起的呀!也让我为你考虑一次啊!”

父亲紧紧握住母亲的手,涕泪横流:“要死一起死,我们留在这里,让孩子们活下去吧。”

“你傻吗?”母亲也掉下眼泪,“没听我开始说的话吗?科蒂他照顾不好妹妹,你去陪他能有个照应。”

最终他们含泪决定让父亲和科蒂踏上去往公国的轮船。

临走前,母亲悄悄告诉父亲,跟科蒂说的时候一定要说有三张票,不然那死心眼儿的孩子该不去了,等到上了船就什么都好说了,他不想走也得走。

第二天得知假消息的科蒂兴高采烈地去告诉莉莉安,说他们可以一起离开这里了。莉莉安当然也很高兴,但转念想到科蒂的家人还有的买不起票,现在却要她一个外人上船,实在过意不去,跟科蒂说了后他第一次有些生气的样子:

“你也是我的家人啊!”

一向对莉莉安言听计从的他此时却像换了个人一样,铁了心要带她走,莉莉安拗他不过,只好跟着他还有他的父亲来到了封锁线外的港口。

以往有大批商船渔船停泊的港口,现在只有一艘邮轮静静地靠在岸边,天空偶有海鸥飞过,碧蓝的海波,遥远的地平线,更衬出瘟疫时期的空旷。

“爸爸,可以把票给我和莉莉安了吧?”科蒂问道。

“再等一会儿,检票的时候给你们。”父亲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回答的轻松一些。

莉莉安之前听薇薇安说过,哈立德神父一定会带她去公国的,并且她还会请求神父把姐姐也带上。莉莉安觉得哈立德神父的力量有限,能带上薇薇安就已经不错了,况且和神父走得近的是薇薇安,自己和神父并不熟,他不一定愿意带上自己。所以现在如果科蒂家能带她走的话是最好不过了,只希望妹妹也能平安无事。

漫长的队列终于排到了科蒂三人,科蒂父亲先递给科蒂一张票,科蒂不放心地扭头回来:

“莉莉安的票给她了吗?”

“等一下,等一下,我在从兜里掏呢。”父亲笑着把科蒂往前推了推。

检票的士兵见科蒂踌躇踯躅着,还一直回头看,不禁动了气,一把抓过科蒂,没好气地嚷道:

“喂!你小子!还检不检票?”

父亲迟迟掏不出第三张票,莉莉安也是聪明的人,看出了一些端倪,正犹豫着要不要私自走开的时候,科蒂和父亲已经走上了轮船的悬梯,科蒂猛然回头:

“莉莉安!”

父亲只一个劲儿地将儿子往上推,后面的人群也推着他们往上走。

“为什么没给莉莉安票?”科蒂质问他的父亲。

父亲眼中闪过愧疚,说出了实情:“其实只有两张票。怕你先知道了不上船才……”

没等父亲说完,科蒂就将手里的票塞回了父亲手里,纵身一跃,从护栏上跳了下去冲莉莉安跑去。

“我哪也不去,你在哪我就去哪!”科蒂大喊着。

莉莉安鼻尖一阵酸涩,不忍心科蒂为了和自己在一起而留在极西之地丢掉性命,于是也回喊道:

“我决定不去了!我还有个妹妹没有走,我舍不得她,想要留下来,你和你父亲一起走吧!”

科蒂知道她说的是谎言,仍旧穿过熙攘的人群向她跑去。

叛逆期的少男少女大多不爱听父母家人的话,开始懵懂的爱恋后更是将另一半看得比什么都重要。这种感受,大概在座的每一位都体会过吧。

但苦了老父亲,站在船上的护栏边无助地望着远去的儿子,心中百感交集。那穿越人海的距离,让父亲想起了从前,想起了和科蒂母亲第一次的相遇,想起了和她的种种过往。而现在,他想,也许该放手了,他陈腐的思想已经改变不了初升的太阳了,但至少,他还能为珍视的人做点什么。

老父亲也逆着人群的方向挤过去,走到一名长官的身边,指了指那边的一对少男少女,指了指自己,指了指手里的票,得到同意后又感激地从口袋里掏出各色零钱凑成的小费。

长官看到两张票三个人,心里早就猜个大概了,又见这位父亲满脸祝他们幸福的表情,只好冷冷地说道:

“那我采取的措施粗鲁一点你可别介意啊。”

“自然,自然,不管多粗鲁也要把他们带走啊。”

长官向老父亲所指的二人走去,他想,如果让那个年轻人知道自己的父亲为了成全他们而放弃了自己活下去的机会,估计也会为难,要想不辜负老父亲的决意,只能用一些暴力的手段了。

走过一名维持秩序的士兵身边,长官拿过这名士兵手里的长矛,用托柄给了科蒂和莉莉安的后颈一人一杵,晕过去后叫来两名士兵把他们抬上去,顺手给他们的兜里一人塞了一张票,是老父亲给他的。长官只是个小长官,他只能在上层利益不受损失的范围内帮助这位父亲,他不敢把老父亲也放上去,因为上了船还会有人二次检票,要是查出缺票的,自己就算失职了。

长官只能远远望着那个有些佝偻的身影,目送他返回瘟疫的地狱。

汽笛声声响起。

当科蒂和莉莉安在轮船上醒来后,四目相对,注视着靠在一起的彼此,竟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随即想到科蒂的父亲,但到处也找不到他,只翻到口袋里的两张票。

一人惭愧,一人感动,但事到如今,也只能好好生活下去,才算不辜负老父亲的一番好意。

历经数不尽的苦难后终于来到圣苏佩里公国,但并没有他们想象中的那样美好,或者说,他们根本没有想到公国会这么糟糕。

公国的一切繁盛景象都只存在于主城区,而所有不堪的一面,都藏匿在外围广袤的贫民区,那里到处滋生着黑暗和暴力。

贵族和骑士们在主城区尽享着盛世雅乐,而大部分人民都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艰苦度日。单靠正经工作是维持不了生计的,因为这里开销远比收入大得多,要想过上不太狼狈的生活,男人只能从事不法活动,女人只好投身烟柳行业。

科蒂拼命地工作,尽自己可能养活两个人,虽然莉莉安也在找工,但在贫民区一个漂亮女人找一份正经工作的话,总有些一言难尽。

无论是在面包店当看板娘,还是在餐厅为客人端菜,都会收到下流男人的各种暗示,有些甚至明目张胆地要跟她做这做那,然而给她提供工作机会的老板也不好说什么,准确的说是不敢说什么,因为这里是贫民区,是无法无天的地方。

但莉莉安依旧努力保持着自我,因为每当她想起科蒂的脸庞,想起科蒂在为他们辛苦地工作,心里就一阵暖流。而且因为科蒂父亲的事情,莉莉安总觉得很对不起他。

不知哪位哲人说过,一个人真正的品性,只有在穷困潦倒的绝境中才会显现出来。而在贫民区夜以继日的劳作,似乎让科蒂的心境发生了一些变化。

以前在极西之地的时候,科蒂的家族虽然衰败迹象由来已久,但好歹也是个贵族,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再怎么说也不会缺衣少吃。而现在,圣苏佩里公国贫民区却犹如人间地狱一般,拼命劳作仍旧入不敷出的生活让科蒂感到深深的绝望,他开始酗酒,变得乖戾、烦躁,想要活过今天再说明天。但当天亮之后莉莉安终于找到他,把他从脏乱的酒桌上轻轻拍醒的时候,他撑开沉重的眼皮,看到的是莉莉安一宿没睡的惫态和充斥眼角的血丝。

科蒂感到羞愧,但与此同时也感到深深的无力,看着莉莉安那张美丽的面孔,科蒂莫名在心底埋怨起她来:你干嘛要来找我啊,一见到你我又怎么忍心放着你一个人不管?我又要没日没夜地干活儿了。

踢开脚下的一堆空酒瓶,科蒂站起身来,见莉莉安心疼地要亲吻他的额头,他一个侧身躲开了那原本求之不得的唇印,头也不回地走出酒吧大门了。

莉莉安傻傻地站在原地,她察觉到有什么东西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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