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卑利亚王宫醒来,等待列奥尼德的是冰冷的牢房。
除了阴冷潮湿和典狱长的鞭挞以外,更令列奥尼德绝望的是不知从何处传来的惨叫声,那声音像极了雪音,但他从来没听到过雪音这么撕心裂肺的喊叫。
唯一确定的是,这喊叫声明显从很远处传来,隔着几道墙,仍深深刺入列奥尼德的耳膜,震得他头痛欲裂。
他愤恨、悲恸,恨自己太弱小,没能保护好雪音。
可时间一长,他也慢慢麻木了下去,眼神也变得呆滞,从牢房的门窗得以一窥他那颓废的身形,大抵已经心如死灰,只能反复默念“那不是雪音,那不是雪音”来减轻自己的痛苦。
直到有一天,典狱长打开了牢门,两名狱卒架着憔悴不堪的他走出牢房,来到卑利亚的大殿上,四射进来的阳光刺得他睁不开双眼,缓了好久才让模糊的视线重新变得清晰,映入眼帘的却是一幅让他终生难忘的刺目景象:
王座上,雪音正两眼通红,无力抗拒地缩在卑利亚国王的臂弯里,轻声抽泣着,脸上挂着没有褪去的伤疤,通身拴着重重的铁链,垂在地上滋啦作响。
而卑利亚国王踌躇满志,蓄势待发,似乎即将完成一项社稷大业。同时想用这样一种方式来刺激列奥尼德,看看他是否也有契约者的能力,如果实在没有的话,就顺势杀死少年那颗纯真的心吧。
不出所料,列奥尼德两眼怒火灼人,挣扎着要摆脱狱卒的控制,但无奈狱中的折磨早已让他身软乏力,只得拼命地用牙啃咬着狱卒的手臂,狼狈的模样让所有人哄堂大笑,却令一人潸然泪下。
狂喜之余,卑利亚国王察觉到一旁雪音的不对劲,便威胁她道:
“别想着用你的能力,小心我一声令下,你的列奥尼德就会没命。”
是的,在惨无人道的拷打逼迫中,卑利亚国王终于将雪音作为契约者的能力开发成了杀人武器,同时出于对这种能力的惧怕,只得拿列奥尼德要挟雪音不让她轻举妄动。
失去了最后的价值,列奥尼德被流放到卑利亚和极西之地的边界。
这个时候,或许远离雪音,才能让他的内心好过一些。
在满天的风沙中,神志不清的列奥尼德迷失了方向,一路跌跌撞撞地闯入了极西之地,还没等他染上正在极西之地席卷肆虐的黑死病,极度的饥饿和精神崩溃就已经抢先一步带走了他的健康。
此时的列奥尼德已奄奄一息地倒在荒野孤村,像大多悲惨的流浪者一样,等待着死神的降临。
但也像大多极西之地的垂死之人一样,列奥尼德并没有等到死神,而是两个黑衣人,抬起他轻的不能再轻的身骨,像扔垃圾一样扔到一辆堆满黑死病尸体的推车上推走了。
其实列奥尼德一息尚存,但在黑死病成灾的极西之地,没人会向身无分文的将死之人伸出援助之手,危难面前自顾尚且不暇,又何谈怜悯与人道。
流放之途未尽,另一段颠簸旅程又启。
天上秃鹫盘旋,地上老鼠为伴,列奥尼德和其他新一批的尸体被运送到附近的港口,在这里他们被涂油蜡封进一具具简陋的棺材里,随后被丢进内海,顺着洋流的方向一路南下,不知漂流了多远,惊涛骇浪暴雨倾盆,在一片开阔的海域上,四面八方迎来顺流而下的棺材行阵,它们汇聚成一支逆旅,棺材盖上密密麻麻的十字架,像是寒光凛凛的刀枪。
风雨过后终见彩虹,不知度过了多少个日夜的漂流,这批棺材终于抵达了阿努比斯大陆的海岸。
海浪重重地拍打着沙滩,同时将一行又一行的棺材推上海岸。海鸥成对飞回暖巢,带给雏鸟一天的收获。晚风徐徐吹过,不知惊扰了谁的心意,也带走最后一丝温存。
残阳将落,在最后一抹余晖的照耀下,长长的海岸线内出现数不清的胡狼,它们直立行走,手握弯钩,嶙峋的手臂一挥,将弯钩挂到棺材上,一具一具地拖走,在沙滩上留下一道道深色的痕迹。那一道道深色的痕迹像原野的沟壑,又像不牢固的水坝,随便一片拍到上面去的海浪都能轻易地毁坏它们。
黄色尘土飞扬在空中,被灼热的太阳炙烤着,像是一阵阵黄金风,烫金一般打在脸上,表达着地域的威严。
棺木由湿变干,有的已经散了架,胡狼就只能从里面掏出被包裹的木乃伊,扛着它们继续前进,不过大部分棺木还是好好的。
再往前走,宏伟的金字塔群开始在风沙中现身,隐在后面的,还有威严的狮面人像,镇守在这片无垠的沙土地上,诉说着岁月的沧桑。
远端传来不绝于耳的咆哮声,仔细一听,那是龙的呐喊。
无数的魔龙被铁链拴在金字塔尖上,它们挣扎着,嘶吼着,拼尽全力想要飞向天空,飞向自由,但那铁链似乎附加了法力,难以挣脱。
金字塔里面放置着木乃伊,一位犬首法老手持权杖,伏在尸首身旁低沉吟唱古老的咒语,随即,原本缠绕在尸首上的白布带一层层展开,破茧成蝶一般绽放开来,与此同时,金字塔塔尖上放置的荷鲁斯之眼吸收魔龙的力量,并将其全部注入木乃伊体内,结成契约!伴随着各色的光芒四射,列奥尼德从地狱回到了人间,由死神亲自领路。
在重获新生的那一瞬间,或许太过沉重,生前的记忆全部浮现在脑海中,复仇的怒火燃断了犬首法老对他的控制,还没等弄清楚自己的契约能力,就霎时化身龙形,飞离了金字塔,飞向寒冷的卑利亚王国。
只留下愣在原地的犬首法老喃喃自语:“这人生前的执念是有多重,刚复活就摆脱了我的控制,这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快恢复记忆的契约者,不过相应的不良反应也会更严重吧?算了,不管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