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春天,沈安素将他的许爷爷安葬,用自己的小手,一下一下刨开的。
那孩子还是忍不住呜咽,泪水如雪融般蔓延,模糊了视线。
所葬下的地方,是在许爷爷院落旁的一棵梧桐树,许久没有生机的死树,却在沈安素埋下最后一抔土的时候,抽出了嫩芽。
此后,沈安素身边再也没有与他说话打趣的人,他也变得内敛了起来。
“唉,老板,那小子偷你们包子。”
那老汉撇了一眼,发现是沈安素后,便没有管。
“呵!老板你做慈善呢。”
老汉本来并不想回答,还是开口说道。
“唉,人艰不拆,这小子,命太苦了,让他拿去就拿去,他也是实在饿的受不了了才来。”
“怎么?”
“这孩子是我们这巷里的百家娃,从小就吃的百家饭,父亲早死,母亲卧病在床,就他这岁数,能干啥?”
“哎……”听见这话,扭头看去,发现那小子一瘸一拐的走着,薄薄的衣衫满是污秽,就脚上的那双草鞋,还是破破烂烂的。
“他这脚怎么了?”
“……扭伤的,去干活的时候。”
“什么活?他这么小能干什么活?”
“……这谁不知道。”说完后,老板就闭口不言了,只是眼睛盯着瘦小的身影出神,随后深深叹了口气。
“来,母亲,你先吃。”
将包子碾碎后,和着汤水,给还在沉睡不醒的母亲灌了下去,沈安素虽然年纪长大了,可由于身体营养跟不上,十二岁的他,看着很是瘦小。
平日里所挣得的银两几乎全部去买药材了,虽与许爷爷学了点医术,不过终究是皮毛。
闻到热腾腾包子的香味,沈安素咽了下口水,摆了摆脑袋后,将剩下的包子还是给母亲喂了下去。
而后将药水以同样的方式喂给母亲,就这几个动作,让沈安素累的上气不接下气。
小手将母亲身上的被子掖好,轻轻的抚平,被子也是打满了补丁,这些补丁都是沈安素自己缝的呢。
“阿妈,对不起,这包子是我偷的。”
沈安素低着头,握着母亲的手,泪水滴在了沈母的手上,他也知道,林伯伯对他很宽容,因为别的孩子一靠近他那包子摊,就会被他拿着擀面杖赶走。
但他觉得还是不对,这是不对的。
母亲曾经教导过他,哭了会儿后,没人安慰的他,自己擦干了眼泪,擤了下鼻子,侬侬道。
“不过,阿妈,我以后会还给林伯伯的。”
阴沉的天空下起了雨,白色的雾气布满了天地,那家小小的茅草屋,宛如瀚海中的一叶扁舟。
寒来暑往,即便已经是凛冬,沈安素只是穿着单薄的衣物蜷缩在角落,冷的全身发抖,而且腿疼的厉害,他的面前放着一个破旧的瓷碗,里面什么都没有。
也是,今年大旱洪涝,使得今年的收成几近无收,可朝廷却还大加赋税,一时间民不聊生,百姓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
人人自危的时候,都顾不上别人。
“母亲,他好可怜啊。”
扎着羊角辫的女孩舔着糖葫芦指着缩成一团的沈安素道。
“快走。”妇人拉着小女孩,头也不回的道。
“可是真的好可怜啊,好像要被冻死了。”
“别管。”
“母亲……”许是孩童的天真,也许是同样的有个孩子,看不得相同年纪的小孩受苦,那妇人叹了口气。
“喏,小叫花,拿好了,去买点吃食吧。”妇人知道现在这个时候,若是孩童怀金入闹市,那不是在帮他,而是在害他。
三枚铜板放在了他黑黢黢的手里,妇人看了过去,心尖儿一颤,那双眼睛实在是太明亮了,对生的渴望,对她的感激。
她不在意的他身上的污秽,摸了摸他的头道。
“可怜孩子……”
“你名字是小叫花吗?那小叫花,喏,我的糖葫芦也给你,虽然我咬了一颗。”小女孩糯糯的道。
“谢谢……”沈安素抿了下唇,握紧手中的铜板和糖葫芦,他的脑袋有些晕,意识有点模糊。“我的名字叫沈安素。”
“沈•安•素?好听!我的名字是……”沈安素感觉眼皮似有千斤重,耳朵也听不见声音,只有尖锐的声音作响,意识感觉要消失了……
他最后隐隐看见的是,那妇人慌张的抱起小丫头,向街道外跑去。
还有马蹄踏在石板的声音。
沈安素感觉很暖和,浑身像被太阳炙烤着,感觉不到寒冷和饥饿。
四周白茫茫的一片,看不见任何人,也看不见任何事。
沈安素下意识的向前走,耳旁似有水滴声作响,而且越来越近,突然,眼前出现了刺眼的红。
一朵妖异的花,静静的开在他的前方,一道身影也朦胧的出现在他的面前。
他看不清,因为那人的面容像被雾气笼罩着,不过沈安素瞬间觉得鼻子一酸,眼泪不止的流。
“阿爸!”
沈安素觉得,虽然看不清面容,可他依旧没有变化,一身白色长袍打整的干干净净,欣长的身体虽然瘦弱,但还是能举起年幼的他。
“唉~儿啊……”
依然的,他还是能举起他。
“阿爸……”他双手使劲想擦干眼泪,可泪如泉涌,怎么都止不住。
“儿啊,别哭……”那身影声音也哽咽着,颤动着。
“没事儿……没事儿……”酸儒的他,只能说出这两句,不知如何表达的他用手摸着沈安素的小脑袋。
这一刻的沈安素感受到了久违的安全感,眯着眼,想要睡着。
“阿爸对不起你们……对不起你们……对不起……”
“阿爸一直在……一直都在的……”
“不过以后,阿爸就看不到你们了……”
“睡吧啊……多睡会儿吧……这也是阿爸能做的最后一件事了。”
空白的一片,一大一小两人相互依偎,一旁的花无风自动,摇曳在这片天地里。
逐渐的那朵花慢慢消弭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