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国的冬天很冷，就连生命之火也会被冻结。
拉雅呼出一口气，呼吸在冰天雪地间化为冰洁的白雾，被风雪吹散。
天空是一片惨白，太阳就像个失去了生命的鬼魂，只是呆愣愣地挂在天上，却没有放射出该有地光和热。
“又回到这片该死的地方了。不知道鬼王到底在想什么，突然紧急召集所有猎群。”
拉雅自言自语道，回头看向身后在雪地中挣扎的猎群，叹了口气。
在圣国领土内还好，向北跨过国界之后，气温骤降。尽管鬼人身体强健，也习惯于游猎的生活，但恶劣的环境仍然带走了许多族人。
再加上随着猎群迁徙，像幽灵一样阴魂不散的食火马群时刻咬在后方，这很难说是一场舒心的旅行。
一共数百人的猎群，如今已经有上百人死在途中。而在缺少食物的冰天雪地，就连同族的遗体也会被谨慎地打包带好，作为补充的肉食。
对此，包括拉雅在内的鬼人们习惯了。
传说，鬼人的身躯中寄宿着火。生命燃烧，那火就燃烧。当生命死去，那火也随着熄灭。越是强大，血统越是浓厚的鬼人，胸膛中的火就烧的越旺盛。
正是因为鬼人身躯中的火焰最为猛烈，因此以火为食的食火马才会穷追不舍。
生命之火因狩猎而壮大，因进食强者而得到滋养。因此进食同类不只是一种无奈之举，更是符合习俗的祭典。
走着走着，脚下的白雪变了颜色。那是一种暗沉的红黑色，仿佛一名巨人洒在上面血经过了数百年，又像是被燃烧过。
“猎首，我们快到了，燃血之地。”
“不用你说。我看的见，老早就能看见其他猎群的乱七八糟的脚印了。”
身旁的近卫对拉雅说道。拉雅嗤之以鼻。
燃血之地自古以来是鬼人的圣地，每当有大事发生的时候，鬼王才会召集遍布大陆的猎群回到这里。
至于是什么大事，只要看看燃血之地的地形就知道了。
红黑色的雪铺遍了一大片空地，四周遍布着泛红的巨大冰柱，像巨人的肋骨一样将燃血之地围起来，组成一个天然的竞技场。
“这就是传说中决出鬼王的圣地吗。”
“只是毫无意义的死斗罢了。无论是谁的胜负，都算不上什么了不起的事情。”
近卫的眼中冒出向往的神色，拉雅有些厌恶地撇了一眼。
鬼人的决斗一旦开始，就一定要进行到一方遭受致命伤为止。说是致命伤，但其实对血统足够浓厚的鬼人来说，很多致命伤都是可以恢复的伤。
比如拉雅。只要脑袋不被砍掉，心脏不被挖走，寄宿在身体中的生命之火就能将她的身体从重伤中挽救回来，只不过会留下黑色的疤痕。
那被认为是光荣的“烙痕”，只有遭受鬼王致命一击，并且从鬼门关走一遭回来的鬼人才有资格成为带领猎群的猎首。
因此猎首无一例外都是血统浓厚的鬼人。当然其中血统最浓厚的还是占据霸者之位的鬼王。
“猎首，那边是第一猎群的人，他们似乎过来了。”
“说了我看得见。”
拉雅没好气地瞪视有些胆怯的近卫，扛起特大剑，径直朝第一猎群的人走去。
“拉雅，好久不见，你还活着。”
“我倒是很遗憾，你这个家伙也在苟延残喘。法布尔。”
第一猎群的猎首法布尔是个独眼的中年男人，说是独眼，或许程度上还轻了点。
他的左侧头部，包括眼睛在内，都被黑色的疤痕所覆盖。据说在很久以前的死斗中鬼王砍飞了他的小半边头颅，但他活下来了。
“真不愧是你，年轻人就是精神。悠着点，太着急会死的。”
“等会有你死的。老东西。”
“呵呵，能做到的话就来试试吧，杂毛丫头。”
拉雅和法布尔各自往手掌心吐了一口暖气，简短地握了握手。这是鬼人族的礼仪，代表“将生命灵气分享与你”。
“说起来，这次大会开的太急了吧？我记得上一次才刚结束没多久。”
“问我有什么用。我又不知道。”
法布尔完好的半边脸上露出打探的神色，拉雅则是没好气地怼了回去。
“我以为鬼王会对你说些什么。你看，毕竟你是三大猎首中最有实力挑战鬼王的人嘛。”
拉雅的眼中闪过一道危险的光，法布尔识相地闭上嘴。
“如果你不想血溅当场的话就悠着点说话。我说过了，我不知道。”
“好好好。”法布尔无奈地举起手，表示让步。“你看，哈扎尔也来了。”
拉雅将视线转过去，正看见第三猎群的猎首哈扎尔正朝他们走过来。
哈扎尔是个意气风发的小伙子，看起来还没长大一样，古铜色的皮肤肌肉饱满又健康，与鬼人天生的白发有些不合。
“嗨。各位前辈，没想到我是最晚的那一个啊。”
“不，已经很快了。我以为你起码还得有两个星期才能到。”
法布尔很给面子地寒暄道。不像默不作声的拉雅，年长的他显然更人情世故。
“按理说应该是那样，不过南方发生了一点小小的变化。有人将黑魔龙杀了，因此可以从它的巢穴穿过山脉。”
哈扎尔开口时带着阳光开朗的语调。在三大猎群中，他的部族最靠近南方，接近旧南国的位置。也正是南方的太阳将他晒成了健美先生一样的古铜色。
听到这个消息，拉雅微微瞪大了眼睛。
“黑魔龙被杀了？谁能做到这种事？”
“似乎是传说中的勇者。据说他仅仅用一把铁剑就斩杀了大魔黑魔龙，只差一丝一毫就会当场死亡的那种。”
“就连黑魔龙也能打倒的人都出现了，时代真的变了啊。我来的时候经过圣都，似乎是圣王与教会终于开战了，两名圣级骑士对上冒险者协会，打得十分惨烈，在城外就能闻到血腥味。”
法布尔感叹道，但拉雅沉浸在自己的思路中。
或许这些都是鬼王召集他们的原因。为了应对巨变的世界，鬼王做出了某个决定，但那是什么呢？
“三位猎首大人，鬼王大人已经准备好了，稍后请各自将自己的人带到指定场所吧。”
突然走来的鬼人打断了拉雅的思路，三位猎首简短地再交流了几句道听途说，各自散开。
之所以现在要说完话，是因为待会儿再碰面时，也许其中有人就会再也无法开口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