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尔杰看着落下雪花一般缤纷的碎片，脸色变得像死人一样难看。
“我们还是慢了一步，他们成功了。”
阿尔杰拿起一把祭祀刀，试了试锋芒。
刀刃非常锋利，阿尔杰的手指很快冒出一条血痕，但他不以为意。
“可恶的家伙们，居然动这种歪心思。”弥塞拉的声音狠狠的，似乎恨不得将洛林他们碎尸万断。
“都已经这样了，就不要抱怨了。”
阿尔杰提着祭祀刀，迈着沉重的步子走上祭坛。
他们正在光阴教堂的地下。整个祭坛由一座巨大的钟表组成，被锁链捆在时钟中心的是一脸恐惧的希尔维亚。
眼看阿尔杰拎着刀走过来，希尔维亚眼中闪着恐惧的光，奋力踢打着，却无法阻止阿尔杰靠近。
“嘘——”
冰冷的刀刃贴在希尔维亚脸上，她马上停止了动作。
希尔维亚的踢打在阿尔杰身上不痛不痒。她知道自己的反抗毫无用处，泪水从眼中止不住地流出来。
阿尔杰深知如何让人恐惧，不再理会低声啜泣的希尔维亚，转而走进阴影处。
拖着某个重物出来，阿尔杰将那东西一丢，正好在希尔维亚面前。
希尔维亚忍不住仔细看了一眼，差点忍不住哭出声。她知道阿尔杰这次一定会杀她了。
她不是没见过血腥的场面。圣王血洗教会的时候，她曾置身于那个人间地狱。
被关押在圣都的时候，没日没夜，传进希尔维亚耳中的都是凄厉的惨叫。
希尔维亚总是咬紧牙关，一遍又一遍默诵着教典中的字句，默默蛰伏着。
如她所愿，圣王在兽潮侵入后暴毙，残存的人们将她从牢狱中救出。可就在希尔维亚与两名圣级骑士会和，逐渐将暴徒镇压，开始恢复秩序的时候，阿尔杰来了。
只是一剑，阿尔杰就跨过了两名忠诚骑士的尸体，而希尔维亚在绝望下使出的神术毫无作用。
现在希尔维亚已经明白了。在神术的创造者，光明与时光的魔女，初代圣女弥塞拉面前使用神术，怎么可能有效。
失去了一切反抗能力的希尔维亚被丢进光阴教堂的地下，日夜听着会让人发疯的时钟声，直到现在。
“我说你这个没用的勇者，费这么老大劲，怎么还是只抓到这几个家伙啊？芙莉莲呢？”
弥塞拉尖锐的声音从小白球中传出来，颐指气使。
阿尔杰不耐烦地咋舌，拖着又一个重物走过来。
“能抓到这几个就不错了好吗？你还好意思说，是谁帮你把黑夜魔女抓出来的？如果不是我，你这辈子都别想发现。”
“哼！”
阿尔杰逐渐将那重物拖过来，突然低叫了一声，忍不住松开手。
“坤提拉......这疯狗还活着，还咬了我一口。”
“那家伙是这样的，根本杀不死。”弥塞拉若无其事地说道，“所以我当时把她碎尸万断了。”
阿尔杰随手一抓，光之大剑出现在手中。在弥塞拉的领域内，他根本不需要花多大力气。
然后就是血腥的一幕。
“呜、呜呜——”希尔维亚无法抑制喉咙中用涌出的悲鸣，她被吓坏了。
直到坤提拉再也不动，阿尔杰才擦了擦汗，收起手上的光之大剑。
“磨磨蹭蹭。快开始吧。”
“闭嘴。”
在弥塞拉的催促下，阿尔杰按部就班地开始了布置。
以绑在中间的希尔维亚为圆心，阿尔杰将四名魔女布置在她周围。
同心魔女尼法利亚。阿尔杰将晶莹剔透的心脏小心地捧出来，放在十二点位置。
黑夜魔女阿克西亚。阿尔杰将身上有一个大窟窿的黑裙女性绑在椅子上，安置在三点的位置。
生机魔女坤提拉。阿尔杰将一坨肉块随手砸在六点处，又给这团蠕动的血肉补上了好几刀，然后用光芒制成的长钉钉死。
九点处是一个眼神迷离的女人，低着头，口中念念有词。阿尔杰大步走向她。
“喂，你拿着。”
阿尔杰手上是一本封面十分老旧的日记本。女人抬起头，眼神忽然变得有神，几乎是抢地拿过阿尔杰手中的日记本。
她疯狂地翻看着书页，声音逐渐变大，眼中显露出狂喜。
“原来如此。我明白了！我理清了！这是过去，这是现在，这是未来！”
女人癫狂地笑着，眼睛转向阿尔杰。她的眼中旋转着幽深的漩涡，一眼万年。
“哈哈哈哈哈！这就是命中注定！我是对的！预言是对的！过来，让我告诉你个秘密——”
阿尔杰毫不犹豫地挥刀，让女人的头滚落。然而这不能阻止她的声音。
“我看到大雪埋藏了一切，从暴烈的光中守护了生机。时光不会重来，这是最后一次。”
女人的笑容骤然停止，不再动了。
阿尔杰还是用光之锁链将她锁起来，忌讳地看了一眼。
“你从哪里搞来这个东西的？这么邪门。”
“没什么，那只是索菲亚的真身而已。要不是你没抓到其他魔女，我也不想用她。”弥塞拉显得有些不耐烦，“她就喜欢故弄玄虚，你权当是胡说就好了。”
然而阿尔杰却在心中回味着这句话。
“聚集了八者之四，应该可以解开你的封印吧？”
“那你还不动手？难不成你非要等人来阻止才行？”
阿尔杰咂舌，拎起祭祀刀走向发抖的希尔维亚。
尽管不愿意承认，但弥塞拉说得对。那虚幻的梦幻碎片甚至落到了深埋在地下的光阴教堂，阿尔杰不敢赌外面如今是什么情况。
只有一件事可以确定，那绝对不是好事。
希尔维亚流着泪，眼神中充满了绝望。阿尔杰叹了口气。
尽管是他，也不愿意杀死一个毫无还手之力的人。魔女和洛林则是另当别论。
“抱歉了，只能这样，请你为世界做出一点牺牲吧。”
“等等！”
正当阿尔杰举起刀子，却听到背后传来一声清澈的喊声。
“你是怎么进来的！”弥塞拉惊讶地叫道，“我应该封锁了整个教堂才对！”
为了避免洛林用空间钥匙直接传送到这里，弥塞拉小心地将光阴教堂的时间封锁，与世界独立开，按理说任何人都不可能进得来的。
“我也不知道，但是你在找我对吧？让我来代替她吧！”
可是爱夏就在那里，确确实实就站在那里。
她的身体在微微发抖，血腥恐怖的场面让小姑娘忍不住退缩，但那张发白的小脸上却充满了决心。
“爱夏！”希尔维亚惊讶地说不出话，见到爱夏的瞬间，她感到自己的内心快要崩溃了。
“你快走！他们真的会杀了你！”希尔维亚不受控制地大叫着，不管不顾，失去理智地只想让爱夏逃走。
可是逃去哪？这里可是地下。
“不。”爱夏逞强地笑着摇摇头，发着抖走出一步。“你们要得是我对吧，把她放了。”
“不行！”
希尔维亚的哭喊被阿尔杰一个巴掌制止。
“哈哈，也行。算你有份心了，就成全你吧。”
阿尔杰笑道，解开希尔维亚身上的光之锁链，让她扑倒在地。
“阿尔杰，没必要的。”弥塞拉有些担忧，小白球在空中转了几圈。“这两个人本来就差不多，虽然希尔维亚在这个世界线失去了气运，但作为容器完全足够了。”
“既然差不多，那我要这个。”
阿尔杰一脚将希尔维亚踢开，绅士地弯下腰，为爱夏让路。
爱夏眼神闪烁了片刻，下定决心，有些摇摇晃晃地走到时钟的中心，坐下来，光之锁链咔哒一下绑上她的身体。
不疼。只是有种烧灼的疼痛。
“不！爱夏！爱夏！”
希尔维亚无力地哭喊着，用手撑地，努力爬起来，但双腿总是使不上力气，只能在地面上爬行。
爱夏眨了眨眼，露出一个逞强的笑。
“没关系的，相信我。一切都会好的。”
“别磨蹭了，快开始！”
在弥塞拉的催促下，阿尔杰将祭祀刀送进了爱夏的胸口。
“不！”
以希尔维亚的哭喊为信号，作为祭坛的钟表转起来。
四方的魔女骤然消失，化为印刻在表盘上的符号。
阿尔杰拔出刀刃，刀口却丝毫没有流血，而是留下了一个黑洞洞的开口。
弥塞拉的小白球化为一道白光，钻进爱夏的身体。
爱夏的身体随之凌空吊起，化为空中的一道摆，也是地上表盘的时针，从十二点的方向开始旋转。
阿尔杰退后一步，拎起地上的希尔维亚，防止自己被摆钟打中。
摆的速度逐渐加快，摆动的幅度也开始增加。每当摆锤转过一圈，其光芒就会更亮几分。
“爱夏......”
希尔维亚已经哭成了泪人。爱夏为她而死了，这比她自己死去还要痛苦。
“好好看着吧。”阿尔杰的眼神异常专注，“这就是最后了。”
铛!铛！铛！摆锤的旋转到了最大幅度，敲响了某处的大钟，逐渐开始慢下来。
透过泪眼模糊的视野，希尔维亚看到爱夏从表针中央走过来。
尽管外表没有变化，爱夏的神态和动作都像换了个人，举手投足中充满了傲慢，那对水灵灵的眼睛如今却闪着刺眼的白光。
“成功了？”
阿尔杰迎上去，不知为何手中却凝炼出了光之大剑。
占据了爱夏身体的弥塞拉望向阿尔杰，眼中的光芒猛然变亮。
阿尔杰暗道不对，连忙闪避。从弥塞拉眼中喷出一道灼热的光线，将钟表一分为二。
与此同时，世界摇晃起来，每件事物似乎都加上了不确定的重影，宛如在雾里看花，迷幻如醉酒的梦境。
眼中的光束收束，阿尔杰再定睛一看，那哪里是爱夏，分明是脸上挂着诡异微笑的洛林。
“抱歉，让你期待了。”
洛林从怀中掏出一个闪光的水晶球，将它在地上摔个粉碎。
阿尔杰瞠目结舌，看着周围的环境如糖果般融化，又重塑。
再一看，两人已经在空无一物的雪原上，钟表都不见了。
阿尔杰茫然地伸出手，抓住空中不断落下的闪光碎屑，喃喃道：“原来是这样吗？你把我拉进了梦境？”
“是的。”洛林坦然道。
“什么时候？”
“在你意识到幻梦魔女洒落的梦境碎屑的时候，你就已经在梦中了。”
洛林说道，拔出终焉之剑。
“现在只有我俩了。打倒我，你就能出去。”
“打倒你？”阿尔杰哈哈大笑，从眼中流露出深深的恶意。
“你是不是不知道啊？我可是勇者，你跟我正面对决绝不可能获胜，因为我能一次又一次重来。”
“那又如何？”洛林不以为然地笑笑，“你该不会真的以为你才是正义吧？就凭你？”
阿尔杰涨红了脸，唤起最强的力量，披头盖脸就向洛林打去。
“我杀了你，我就是正义！”
......
在云端的飞空艇上，有位魔女正看着下界。
她留着利落的短发，穿着一身便于活动的工装，嘴角带着笑意。
如果只看脸，她足以被称为美女。但她的手臂却是完全由机械打造，布满工业感的排气管和齿轮，破坏了美女精致的美感。
机巧魔女法斯缇娜转过头，对身边的芙莉莲说道：
“你怎么想？一切都在按照你所想发展吗？”
芙莉莲沉着脸，不置可否。
法丝缇娜也不再追问，饶有趣味地将目光转回去。
她手上把玩着一个机械制的小圆盘，那正是洛林从哈尔樊纲身上找出来的东西。
“既然帮我找回了属于我的东西，这一次就当是还你的恩情吧。”
“洛林，不知道你到底能做到哪个地步呢？”
……
“你是……洛林？”
希尔维亚怀疑地靠近了洛林，她简直不感相信自己的眼睛。
就在刚刚，分明她看到的是爱夏，却突然变成了洛林。
“没错，是我。”
洛林捂住喉咙，艰难地说了一句，白光不住地从眼睛中钻出来。
“洛林！希尔维亚！”
希尔维亚转过头，发现真正的爱夏焦急地跑过来。
洛林趁着温芙妮对世界造成影响的时候和爱夏一起传送到光阴教堂，然后将自己隐藏起来，让爱夏主动暴露。
因为原本就是真正的爱夏，所以阿尔杰和弥塞拉都没能意识到。
在弥塞拉的仪式进行到最后一刻，开始附体的时候，洛林用机巧魔女的力量将爱夏替换。
所以弥塞拉实际上附身的是他。
“可恶！你这肮脏的凡人，居然算计我！”
弥塞拉的尖叫在洛林脑中炸响。此刻的他七窍流血，皮肤下似乎有白色的光渗出来。
“阿尔杰！阿尔杰！蠢才！我都被抓啦！”
“别喊了，他听不见。”
洛林忍不住说道，蹒跚地走向阿尔杰。爱夏连忙走过来，扶住洛林。
“你看看他吧，这就是你的勇者的末路。”
“阿尔杰……”
此时阿尔杰正瘫坐在地上，垂着头，两眼发虚，嘴上念念有词。
洛林十分确信他不会醒来了。
面对这样一个无法打败的对手，洛林一开始就没打算正面对决。
阿尔杰的弱点是心思不正，他根本没有一个勇者应当有的胸怀和正义之心。
他的正义是无比扭曲的，某方面他也知道自己的扭曲，因此他的心中满是迷茫。
洛林砸碎了幻梦魔女的水晶球，将阿尔杰引入最真实的梦境。
从看到天上降下梦幻般的碎片时，洛林就知道菲妮娅成功了，因此才大胆地选择了这样的战法。
温芙妮是梦境的主人，只要将阿尔杰拉入梦境，自己再限制住弥塞拉，肯定能够将勇者阿尔杰解决。
只不过，洛林没想到的是用身体囚禁魔女带来的痛楚这么大。
“你们太阴险了，太邪恶了！”
弥塞拉尖叫道，每一个字都在撕扯洛林的五脏六腑，让他七窍流血。
“都是因为你们。我是正确的，我会证明给你们看！”
一道力量从体内爆发，洛林再也不能限制住弥塞拉，从口中吐出一道白光。
那道白光像彗星一样转了转，最终钻进失神的阿尔杰体内。
眨了眨眼，阿尔杰站起身，从眼中冒出剧烈的白光，弥塞拉的声音从中传出。
“从现在开始，你们都会付出代价！”
……
阿尔杰气喘吁吁，跪在洛林身上，将光之大剑狠狠地刺进他的胸膛。
洛林躺在雪地上，鲜血像花一样绽放，在洁白如画纸的地上留下触目惊心的印子。
阿尔杰松开武器，摇摇晃晃退后了几步，脸上满是恐惧。
“可恶！为什么！为什么你不死！”
洛林慢慢坐起来，拔掉胸口的光之大剑，将它捏成闪光的碎片。
“你杀不了我，阿尔杰。你根本就不觉得你能打败我。”
“胡说！我是最强的，我是代表正义的勇者！”
阿尔杰发狂地召唤出坤缇拉的狩猎矛，像雨点一样将洛林打的七零八落。
“不。你根本就不相信，你早就不知道什么叫做正义了。”
尽管被长矛刺穿，像个破烂的稻草人，洛林还是抬起残缺的脸对阿尔杰露出微笑。
“告诉我？你为什么要帮助弥塞拉？你知道她骗了你，你曾见过她的梦。”
阿尔杰发了个抖。是的，他知道弥塞拉对他说了慌，她的目的根本不是为了祛除邪恶的魔女，为世界带来和平。
一开始弥塞拉说，勇者的目标是杀死魔王。阿尔杰很快发现了魔王背后是魔女，于是弥塞拉对他说，魔女都是邪恶的，因此必须要全部杀死驱逐。
“将所有的魔女彻底杀死吧，这样你就会成为拯救世界的英雄。”
阿尔杰认同了。因为在南国领域上见过受到同心魔女控制的兽潮，那是无比邪异的力量。
魔女的力量是诡异且邪恶的，阿尔杰认为弥塞拉并没有骗他，但她并没有交代，自己也是魔女。
召唤出光之大剑后，阿尔杰开始能够梦见弥塞拉的过去，于是他才发现了弥塞拉使徒隐瞒的秘密。
在一片纯白的世界里，白袍的魔女一人独坐，看着世界倒流回到初生的光芒中，喜不自胜。
“看！这样就不会有任何罪恶产生了！”
阿尔杰知道弥塞拉的目标是毁灭世界，但是他已经无法停下来了。
他知道自己所做之事并非英雄所为，可一旦承认这件事，他的内心就会不可控制地崩溃。
如果停下来，等于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与正义背道而行。
阿尔杰才不是英雄，他才是那个应该被打倒的魔王。
“你看，你根本答不上来。”
眼前的洛林嘲讽着，崩断了阿尔杰脑中的最后一根弦。
“啊啊啊啊啊啊去死去死去死去死！”
阿尔杰失控地狂叫，眼中布满了细小血管裂开留下的血痕，但他毫不在乎。
闭嘴。阿尔杰满心期望着洛林能够闭嘴。
不要再说了。只要听不见这些话，阿尔杰就仍然是英雄。
自己所作所为都是为了拯救这个疯狂的世界，为此不计一切手段和代价。
对，我是英雄。阿尔杰露出正义的微笑，为不成人形的洛林补下最后一击。
洛林不动了。
“咦？哈哈，杀掉了？哈哈哈哈！杀掉了！”
阿尔杰凑上去，对着洛林的肉块踢了一脚，没有任何反应，于是指着他哈哈大笑。
“哈哈哈哈！死啦！活该活该，你活该啊！这就是邪恶的下场！”
一遍遍重复着，阿尔杰开始深信不疑。自己做的是正确的。
审判了邪恶的自己，怎么能不算正义的勇者呢？
阿尔杰一直笑，笑到肚子疼，在染成红色的雪地上打滚。
可是一抬头，阿尔杰发现洛林又站在面前。
“看着他们，你还能说你是正义的吗？”
洛林不成人形的脸上露出扭曲的笑容，将阿尔杰吓退了好几步。
雪地上突然出现了一大片人，阿尔杰惊恐地发现他认识每一个人的脸。
这是那些直接或间接因他而死的人。
“不，不是我做的！”
阿尔杰连连退后，后脑忽然撞上了一个硬邦邦的东西，将他摔倒在地。
“你骗了我，让我白白地送死。是你辜负了我的夙愿。”
轰隆隆的金属刮擦声响起，哈尔樊纲嘶哑的声音传来。
阿尔杰为了拖延时间，骗哈尔樊纲去拖住洛林，最后导致他死亡。
“不，不是的......”
阿尔杰正想解释，从人群中又走出一个士兵。
他缠着南国沙漠中常见的头巾，面色晦暗，眼神中却是十分的恨意。
“你骗我说能够找到旧南国的宝藏，让我们一起发财，可你却毫不犹豫地让我死在了魔女墓穴里，自己拿走了狩猎魔女之矛！”
阿尔杰连连摇头。
那时情况突然，阿尔杰自己也死了很多次，才险中逃生，根本没办法保护一个带路的小兵。
“呜呜！别杀我！别杀我！不要夺走我的鳞片！我的心脏！我的血！”
一个响亮的哭喊声响起，阿尔杰抬起头，发现黑魔龙遮天蔽日的翼膜笼罩在自己头顶。
它的胸口是一个巨大的豁口，阿尔杰曾经用狩猎魔女之矛刺穿了它，因为龙血能够滋养这矛的煞气。
“我放过你了吧？我不想战斗！可你却在梦中杀了我！”
黑魔龙发出怨恨的龙吼，胸前的空洞滴出血来，将阿尔杰染的通红。
咒骂声不断响起，阿尔杰再也受不了了，捂住耳朵，可那声音直接传进他的心里。
无数双眼睛，齐刷刷地盯着他，齐声道：“你根本不配成为勇者，你只是个失败的小人物。”
一瞬间，阿尔杰周边的世界崩塌。
他发觉自己回到了杂乱的出租房内，是自己穿越前自己的房间，而他也变回了那个脏兮兮的少年。
这才是他。一个败者，一个精神残缺的怪物。
他没有痛觉，也无法感受他人的痛楚，因此被整个人类社会放逐，成为了黑暗中的野兽。
在黑暗的房间中，只有电视发出明亮的光。
里面的英雄摆出帅气十足的姿势，声音中气十足。
“必杀！正义审判！”
模样丑恶的怪物四分五裂，人们为英雄喝彩。
阿尔杰砸烂了电视。
那是不对的。靠毁灭赢得喝彩的，才不是英雄。
就在这时，一道光撕开了黑暗，闯入进来，聚光灯照亮了这一小片地方。
就像在舞台上登场的天使，弥塞拉从光束中显现。
“喂！你不是我的勇者吗？怎么又龟缩在这个地方了？”
阿尔杰抬起头，迎上弥塞拉充满怒意的眼神。
对啦，他总算知道如何回答洛林的话了。这就是为什么阿尔杰会对弥塞拉言听计从，哪怕为她毁灭世界也在所不辞。
因为阿尔杰是只属于她的英雄。只有她承认阿尔杰书勇者。
“快出来！我们一起去将那些邪恶地混蛋狠狠揍一顿！让他们知道什么叫做后悔！”
弥塞拉焦急地伸出手。阿尔杰愣愣地看着，总觉得眼前这幕似曾相识。
自己应该握住这双手吗？
他知道，如果自己握住这双手，他会再度成为天下唯我独尊的阿尔杰，那个杀伐果断的阿尔杰。
但是阿尔杰是真正的英雄吗？
“快点！没时间给你磨蹭了！”
他看着弥塞拉伸出的手，极慢地摇了摇头。
“什么？”弥塞拉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我拒绝。”
阿尔杰抬起头，以清明的眼神给出了明确的答复。
在黑暗中，他的眼睛闪闪发光，却又显得无比纯粹。
“我有罪。我不应该犯下更多的罪了。”
“你也一样，弥塞拉。”
“什么？”弥塞拉感到有股巨大的推力将自己排斥。阿尔杰正在排斥她？
“蠢货！我们根本没错！错的是他们！别被迷惑了，我们做的是正确的！只有彻底的毁灭能够挖掉罪恶的烂根！只有这样才能从源头上除掉邪恶！”
阿尔杰再度摇了摇头，完全没把弥塞拉的话听进去。
弥塞拉死命抓住最后一点力量，竭力想要留在阿尔杰的意识中。
“跟我走吧！你可是我的英雄！你是我的勇者啊！至少你应该要站在我这边啊……”
她哭起来，哭的梨花带雨，连声哀求。
然而阿尔杰不为所动，只是面露悲伤。
“对不起。我必须得替我们俩犯的错赎罪。”
“不要，不要啊！”
弥塞拉大哭起来：“我明明什么也没做错，为什么整个世界都要联合起来对付我！为什么？我明明是想拯救大家啊！”
阿尔杰悲伤地摇了摇头。
“我要出去了。”
他猛地一蹬，意识居然轻易地突破了梦境，来到了现实。
弥塞拉随着阿尔杰的消失，同时被带离了空间。
梦境逐渐变化，那被砸烂的电视闪动了两下，从中显出一双紫瞳，同心魔女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可怜的孩子们，他和弥塞拉一样，幼稚又傲慢。”
随着同心魔女的一声叹息，梦境的主人温芙妮从阴影中显现。
她手上还提着一只吃了一半的兔子，拖沓这毛绒拖鞋，显得十分慵懒。
“那也是他们自找的，而我只是点醒了他这一点而已。”
“明明是幻梦魔女，却比现实还残忍吗。”
轻笑一声，尼法利亚不再说些什么，消失了。
……
洛林本以为弥塞拉附身阿尔杰后会将他从幻境中解放出来，准备好了要使出全力打倒对方。
可阿尔杰身上的光芒越来越亮，最终爆发出璀璨的光芒。
“小心！”
洛林展开了冰霜护盾，保护住身后的爱夏。
然而片刻之后，光芒瞬间消失，只留下满脸疲惫的阿尔杰。
嘣的一声，弥塞拉的小白球从阿尔杰身上被弹出，落在地上，化为人形。
弥塞拉满脸的不甘，含着泪水，正要站起来，忽然一个鲜红的影子闪过，迅速骑到她头上。
“终于让我逮到你了！看我揍死你呀！”
“等等？等等！呀！别打了！”
坤缇拉暴怒的拳头狠狠地落在弥塞拉的脸上，打的她眼泪汪汪，丝毫没有还手之力。
洛林放下了剑，从阿尔杰灰暗的眼神中，他已经知道对方不会造成威胁。
“嘿，老乡。”
阿尔杰走上前，用拳头轻轻碰了碰洛林的胸口。
“没想到居然是这么个结局啊。”
“同感。”
洛林不知道阿尔杰看到了什么样的梦境，但他此刻的眼神已经和死人无异。
尼法利亚和温芙妮合作造成的梦境，洛林根本想都不敢想那是怎么样的地狱。
“你没赢，但是我输了。”
阿尔杰淡然说道，敞开胸口。
他的胸膛上是一颗转动的怀表，深深植入了他的心口，发出规律的声音。
“不行！”弥塞拉眼看不对，徒劳地出声阻止，“你不能！给他的话就完蛋了！”
“你还有脸说话！我会在不死的程度让你好好享受的！”
坤缇拉怒气冲冲的拳头封住了弥塞拉的嘴。
她受了太多的气，死了太多次，积攒了大量的怒火，如今全部发泄到了弥塞拉身上。
阿尔杰手指一用力，将那怀表拔起，带着血，放在洛林手中。
“这是弥塞拉的心脏，也是我的。你拿好，这样一切都结束了。”
那怀表发着纯洁的微光，尽管染着血，却显得纯粹而美丽。
洛林点了点头，收起怀表。
阿尔杰拍了拍洛林的肩膀，没再说什么，摇摇晃晃地离开了。
洛林看着阿尔杰的背影，忽然喊道：
“喂！你拿着吧！”
阿尔杰一惊，转过头，接住洛林丢过去的怀表，满脸疑惑。
洛林只是轻笑，指了指被坤缇拉打成猪头的弥塞拉。
“那是你的责任吧，老乡？魔女可是死不了的啊。”
阿尔杰愣了愣，然后露出明了的笑。
“原来如此，让我成为锁链吗……倒是不错的赎罪。”
洛林知道原本阿尔杰想要寻死。可就算不寻死，没了心脏的他也活不了多久。
在他死后，弥塞拉赐予他的力量又会回归，又是一个新问题。倒不如让他拖着弥塞拉好。
……
在机械的飞空艇上，机巧魔女法丝缇娜坦然地发笑。
“芙莉莲！这个结局你满意吗？”
芙莉莲不置可否，只是轻笑一声。
“洛林那小子，简直是赌博。这是疯子才干的出的事。”
法丝缇娜嘴上骂着，却显得心情大好。
“喂，芙莉莲，他是怎么说服你不让你出手的？”
“这个嘛。说起来还挺好笑的。”
芙莉莲回想起当时的场景，忍不住噗嗤一笑。
“他居然说，不想让这个世界终结，所以拒绝把终焉之剑还给我啊。”
“的确，由你出手的话这个世界就完了。不过没想到他连剑也没拔就搞定了啊。”
法丝缇娜指挥着飞空艇慢慢降落。
“最大的功臣是那个唤醒温芙妮的小姑娘才对。”
芙莉莲扶着飞空艇的栏杆，对洛林轻轻招手。
“可别忘了去接她哦，洛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