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死他了。
希尔亲眼看着雷恩的身影，在自己的魔法下化为灰烬。
一劳永逸地解决了问题的根源，本来应该松一口气才对，但不知为何，她心中却有一种淡淡的无措感和失落感。
她在后悔？
……不，她对雷恩的态度从一开始就是讨厌的，这点毋庸置疑。
会有这种想法，她只是……对，就像十年前对缇娅那样，愧疚而已。
因为成了女性的缘故，她的情感比前世变得敏感了，所以会比较容易对因她而无辜受难的人愧疚。
缇娅是，雷恩也是。
希尔明显忘了，那些因为她研究诅咒而死的无辜旧城人，他们痛苦地死去时，希尔可是没有产生一丝一毫的愧疚。
漆黑且寂静的空间里，现在只剩了希尔自己一个人。
她从杀死雷恩的无措感中回过神，手中的银光亮起，化作一团小小的光团飘在空中。
淡淡银辉落在希尔的身上，她昂着脑袋，眼中倒映着那团柔的光，小小的一团光比先前在洞窟探索时的光团小了很多。
这个空间里没有魔素的存在，没办法吸收它们恢复魔力，现在还不知道该怎么从这地方出去。
刚才那种大型魔法已经用了很多魔力了，接下来要省……
希尔习惯性地感受了一下体内的魔力量，表情一瞬间凝固。
……魔力，没有减少？
为了验证，希尔立刻加大了对空中光团的魔力，光团越变越大，直到变成了直径几十米的巨大球体。
——魔力，依然没有丝毫减少。
有哪里不对。
希尔拧着眉，脑中迅速将刚才发生的一切过了一遍。
越来越多怪异的感觉从心底涌上来。
她是为什么突然想要杀死雷恩的？明明这不在预备的计划内。
——对了！
声音！当时耳边的声音！
希尔这才反应过来，她明明没有什么人格分裂这种玩意儿，怎么会发生自己和自己对话这种荒谬的情况。
但究竟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
是谁在影响她？规则？
不，如果规则存在，那也不会让她去杀死雷恩，阻止她还差不多。
希尔有些搞不清楚状况，她现在思绪比较混乱。
“冷静下来，冷静下来想一想，有什么被忽视了的地方。”
希尔摇了摇脑袋，再次仔细地将她和雷恩从开始进入到这个空间里的所有场景在脑中过一遍。
雷恩拉着她的手一起被吸进多重空间陷阱……雷恩把手松开，然后她道谢，到这里一切都很正常。
再然后，她就听见了说话的声音。
那么异变就是发生在她对雷恩道谢和听到声音这短短的几秒钟之间。
希尔记得，当时她的脑子是有一瞬间的难受，有种突然被塞入了大量信息的混沌感。
当时，雷恩在她的左侧，因为不想看到那张讨厌的脸，所以她正看着右侧的方向。
她看到什么了？
希尔额头上冒出了一层细汗，脑中传来一股难以忍受的疼痛，仿佛深入骨髓。
随着回想，那股疼痛感越来越强烈，但脑中的影像越来越清晰。
红色——很多个红色的光点，那是……眼睛？
红黑交错的花纹——很庞大，有些扁平，连在那些红色光点之后。
花纹的两侧是很多根粗长的，像是柱子一样的物体与之相连。
在红黑花纹的尽头……
那是什么？极长，高高立起又向下弯曲，尽头是红得发黑的尖锐钩刺。
一根……尾巴？！
仿佛一切迷雾散开，希尔突然感觉脑中有什么禁锢被打破了，豁然开朗。
——那是一只红玉蛛蝎。
极其擅长使用精神幻觉的剧毒魔物。
希尔眼中的一切骤然改变，本来应该已经在她的魔法下化成灰烬的雷恩突然出现在了她的眼前。
发现自己正被他牢牢地护在身后，希尔的心情不由变得有些复杂。
明明，才刚刚“杀”了他。
希尔没说话，只是用力扯了扯被紧紧拉着的那只手。
雷恩感觉到了手中传来的动静，惊喜地偏过头。
“圣女……大人，您……恢复……了啊。”
黑暗中看不到他的模样，只能听到他如释重负般地话语。
“但……还请一定要……小心！”
希尔立刻便感觉到了他的语气有些不对劲，照明的魔法再次于空中升起，并没有吝啬魔力，耀眼的光团照亮了一大片的黑暗。
——血。
两人的周围，正飘着无数的血珠。
希尔惊愕地低下头，雷恩的身上有着无数的伤口，身上的皮铠也已经变得破破烂烂。
但最严重的，还是在他腹部那个洞穿了的巨大伤口，还在不停地往外溢着鲜血，变成一个个血珠飘荡在空中。
“对……不起，圣女……大人，让您看……到了……我不体面的……一面。”
这句话仿佛用尽了雷恩的所有生机，刚说完，他握着剑的手就无力地松开，用于传导雷电法术的剑在空中漂浮。
希尔没让握着自己的那只手飘荡在空中，她低着头，看着被她握住的那只手，有血珠飘到了希尔银白的头发上，染红了那缕发丝。
她这一世，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如此愤怒过。
希尔抬起头，银色的眼睛看着远处的那只体型庞大的红玉蛛蝎。
“你不会死得很轻松。”
由折光之盾构成的神圣屏障组合成一个正方体，将红玉蛛蝎整个套在里面，把它困在了原地。
希尔现在还没时间料理它。
在零重力的环境下，伤口是基本没有办法自主凝血的，光看周围这么多的血珠，就知道雷恩到底流了多少血出来。
希尔全力运转治愈的魔法，将雷恩身上所有的伤口愈合，同时净化了他体内的蝎毒。
但她没办法把雷恩失去的血液补回来。
即使伤口愈合了，他也会因为失血过多而死。
除非用“永恒”不间断地填充雷恩的生命力，吊着他的命直到他体内自己把所有失去的血液再重新造回来。
所谓生命力——
好比说一个人从出生开始体内就有一团火，从小火苗到熊熊燃烧，再慢慢变小，最后逐渐熄灭，就是一个人从出生到死亡的过程。
这团火，就是生命力。
而“永恒”能做到的，就是往这团火里不断增加柴薪，让它一直维持在最旺盛的阶段。
但它并不能让熄灭的火焰复燃，就像死者复生不被允许一样。
而且也不是每个人的火焰都能正常的从出生燃烧到老去，火焰最终，还是与身体挂钩的。
生病，受伤都会加速这个过程，严重的自然会导致火焰直接熄灭。
雷恩现在离死亡可以说就差一步，代表生命的火焰只剩下零星的几点火星，希尔能做的只是保证不让那点火星彻底熄灭，
使用“永恒”的这个过程可能得持续接近一周的时间，“永恒”需要的魔力很高，光她自己一个人估计不行，得回帝都和缇娅一起轮换才可以。
“……”
等等。
希尔突然回过神，盯着雷恩苍白的快要透明的脸。
为什么她会想着怎么救雷恩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