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皇的会议室里，马林斯克悠闲地坐在沙发上，一言不发地盯着打开的大门。洛钦站在门口，也将视线投向了他那边。
轻轻碰上门，洛钦缓步走到马林斯克的对面，端坐在了与他相对方向的沙发上，微笑地注视着眼前的这个男人。
“坐到这个位置上，你怎么想？”洛钦刚一坐下，马林斯克就开口问道。
洛钦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这身正装，又看了看自己现在正在坐着的这个沙发。
“哪个位置？”
“都是。你愿意先说哪个就先说哪个。”马林斯克说道。
洛钦想了想，说道：“如果是说坐在你对面这个位置上的话，那跟我平常坐在任何一把椅子或者沙发上的感觉都没有任何的区别。”
“是吗？”马林斯克淡淡地说道。
“这大概是你第一次以一个被威胁的人的身份跟别人谈判吧？”
“谈判？我不觉得我们之间的这次对话是在谈判”洛钦笑道“你知道我对你的目的很清楚，但我们又不好把这件事摆出来明讲。其实这也说明了，你心里还没有真的做好拿出全部身家来押在这件事上的准备。至少没有完全做好。你今天或许可以跟我提出一些条件，我也可能会答应你，但这些都是口头的。我们之间只是私人的聊天，今天在雷特城的政府大楼里，没有人在进行谈判。”
马林斯克眉毛一挑，也是赞同地点头。
对于马林斯克有意谋反这件事，虽然洛钦一方已经有了明确的认识了，但既然他现在还什么都没有做，也什么都没有说，那就还不能算他是个帝国反贼。他依旧是雷彻斯行省的执政官，他跟洛钦的谈话也不可能出现“谈判”一说。而且如果说这是“谈判”的话，洛钦日后说不定还要被不明所以的媒体给冠上投降反贼的骂名。不论是对于他还是对于马林斯克，其实都不该把这场会面称作谈判。
“那还有一个呢？”马林斯克问道。
“至于内阁大臣这个位置嘛”洛钦停顿了一会儿才接着说道“我坐的时间，到现在也不算长。总之，一般吧。没有我一开始想的那样轻松，也没有我有时候想的那样辛苦。”
“身居高位，盯着你的眼睛可不少啊。对于这些人，你有什么想法？”，马林斯克问道。
洛钦想了想，说道：“对于这些人，我倒是没什么特别在意的。虽然他们大部分都只会借题发挥，断章取义这样的做法，但人家也只不过是靠着这些手段来谋生罢了。媒体嘛，博人眼球才是最重要的，至于被报道的那个人怎么样，不重要。”
“如果那个人是帝国政府的官员的话，那就更加不重要了。”马林斯克哈哈笑道。
洛钦闻言也笑了起来。他说道：“如果是个普通人的话，或许不少人还会为他担心一些隐私上的问题。如果是帝国政府的官员的话，嗯，尤其是首相和大臣这样的目标，大概所有人都觉得他们的信息暴露地越多越好，这样方便他们以后找上门去‘面谏’。即便这位官员至今为止也的确没有犯过什么错误，即便他真的是被记者们所利用的对象。”
“毕竟现在的人，都认为自己很聪明，哪跟当年一样啊”马林斯克感叹般地说道“如果五年前也有这么多人像现在这样不好管的话，会不会我的儿子就不用死了？”
“你的儿子用不用死不是你决定的，也不是‘他们’决定的，而是帝国现行的法律决定的”洛钦说道“你拿不出能够证明你的儿子无罪的证据，就只能接受这样的结局。”
“你已经知道这些了？”马林斯克淡淡地问道。他的表情和语气显得并不惊讶。
洛钦点了点头，说道：“当然。我知道你的动机和目的大概是什么，而且我也知道你现在的难处。”
“内阁的情报力量，真是可怕……”马林斯克说道“我都已经在你们住的地方布置了这么多的守卫力量了，却还是让内阁的人给溜进去了吗。”
这个世界上没有监控的好处这时候就显现出来了，洛钦想。
“不管是谁告诉我的，总之我知道，你现在其实也是骑虎难下的状态”洛钦说道“你刚才说我是被威胁的，但好像，你也是在被威胁的人啊。”
马林斯克撇了撇嘴，说道：“你是说他们？那帮人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给点钱就能让他们做任何事，不足挂齿。”
“是吗？”洛钦意味深长地盯着马林斯克的眼睛问道。
“当…当然。”马林斯克被他这突然的凝视给盯得有些发毛，不自觉地把坐姿给端正了一些。
“如果这些人只是一帮子乌合之众的话”洛钦微微低下头，摆弄着手上刚从公文包里拿出来的文件，说道“你也没有这个底气，能把他们作为你的主要战力吧？”
“他们不行，难道我雷彻斯行省的士兵们不行？”马林斯克问道。
“难道你有把握能够调得动雷彻斯行省的部队？”洛钦笑着问道。
马林斯克的回答刚要脱口而出，到了嘴边却是停住了。他不是个笨人，这个问题其实一想就能明白，雷彻斯行省的部队是帝国指派在各地的驻军中的一支，名义上，各个行省的执政官有权力调动各地驻军的驻扎位置，但在非战时状态下是不能直接为他们分配作战任务的，必须要由内阁签发的命令才能让他们去作战。否则，驻军部队是不会轻易地听从马林斯克的命令，让自己的部队随意开拔的。
想到这儿，马林斯克才发现，眼前这个年纪轻轻就坐上了大臣位置的人，虽然在经验上比起那些已经担任过许多职位的老官员们来说可能还有所欠缺，但他的城府其实一点也不浅。
不过这也有他自己的大意。虽然自己本来就没想过要调动雷彻斯行省的驻军，但是既然他把雷彻斯的部队给拿出来说事儿了，那就也只能自认倒霉，算是给洛钦送了一发炮弹了。
“的确，我没能力让雷彻斯的部队完全听从我的命令。但就算他们不来，那些乌合之众们也不堪大用，但你也不能就这么确定，我只把希望放在了这两支力量上面吧？”马林斯克说道。
“那是自然”洛钦说道“我当然不会就这么简单地认为你只有这两支不确定性如此之高的部队，而且我也的确不清楚你到底还有什么底牌。至于你跟罗斯温勾结的事情我也知道了。我同样不觉得他是你的底牌。他现在的职位只是一个雷彻斯行省名义上的驻军指挥官，驻扎在行省各地的部队各自有他们的指挥官，那不是一个被降了职的罗斯温可以帮你调动起来的。”
“罗斯温也没有实际上的力量去调动驻军部队这件事，我当然清楚。但是，你觉得他这样一个人，会不给自己留点东西吗？”马林斯克笑道。
“哦？”
“我真正打算拿来跟帝国政府对抗的部队并不来自别的地方，正式来自罗斯温。也就是，他的私兵。”马林斯克说道。
洛钦心里一惊，但表面上仍然不动声色地说道：“私兵？看来罗斯温自己的家底也挺厚实。”
马林斯克没有再回答，只是自顾自地笑着。
但实际上，马林斯克心里此时也很紧张。罗斯温养私兵这件事并非他一个人所为，而是马林斯克和他下面那三个副执政官共同参与的。这支部队规模不小，而且装备精良，训练有素，在真正上过战场的罗斯温眼里看来，他们甚至要比一些帝国军中的正规部队的战斗力还要强悍。可不论怎么说，他们养的这支私兵也只有六千多人，想要用这些人为基础来对抗整个帝国完全是痴人说梦。他们唯一的作战方式就是以战养战，如果他们要和帝国开战，那么就一路猛冲猛打，收拢沿途的帝国军残兵和征召当地的民众来扩大自己的队伍规模。只有这样，他们才有一丝成功的可能。
但是马林斯克既然直接把这件事摆在洛钦的面前说了，那基本上也就等于今天已经没打算再让洛钦回去了。洛钦也很快就想明白了这一点，之前他自己说的这么多话和马林斯克现在跟他说的这些话，其实都是为了在接下来的实际谈判中为自己争取更多有利的条件，让自己这边获利更多一些。而齐尔嫣的情报分析和洛钦自己的判断也很准确，马林斯克本人的确还没有真的决定好就地造反，和帝国开战，他只不过是想为自己的儿子讨回一个清白的名分而已。但法律森严，虽然马林斯克自己一直在寻找他的儿子是被人冤枉的证据，但不论他下了多大的力气，他都找不到任何能够推翻法院结论的有力证据。还是只有一些细碎的边角料，能够配合他的臆想稍微说两句。
其实，他的儿子可能真的是自己犯下了这些罪的情况，马林斯克也曾经想过，但很快他就在心里否决了这个想法。
但这些，洛钦都是不知道的。他之前从未和马林斯克见过面，甚至都没听说过这个人。对于马林斯克的一切想法，他也只能是纯粹靠猜，就连根据事实作出相应的推论都非常困难。毕竟，虽然内阁的情报系统相当发达，但若是要完整地了解一个人，光靠这点情报是远远不够的。
在不断冰冷下来的氛围中，双方都把对自己有利的条件给摆上了台。马林斯克和洛钦的正式谈判终于要开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