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克里夫说的话，洛钦感到有些疑惑。这个矿区是罗特斯温帝国全资投资建造的，在这里工作的高级工人们大多也都是从罗特斯温帝国回来的留学生。在内战爆发之前，这里出产的冰棱矿绝大部分也都被卖往罗特斯温帝国。也就是说，这个矿区和罗特斯温帝国之间的联系是非常紧密的。但是不论是负责这一块儿的官员还是干活的工人，从来没有人提起过托沃克基政府有干预过矿区这件事。
“您刚才说，干预？”
“是的。”克里夫点了点头。他看到洛钦脸上疑惑的表情，也明白了眼前这个人对于这件事一无所知。于是，还没等洛钦或者齐尔嫣开口询问，他就自顾自地讲起了托沃克基政府干预矿区事务的事情。
“原本你们罗特斯温和我们的政府签订了合约，这片矿区产出的矿石你们拥有优先采购权。啊，那会儿还是罗宾温总统。从大多数人的角度上来看，他的确是个好总统，但我们，甚至是全国所有的矿工都不会这样认为。”
“这是为什么”齐尔嫣有些疑惑“我调查过罗宾温总统执政期间的事迹，他有什么对不起你们的地方吗？”
“这件事还要从他推翻帝制开始说起。他上位之后，接手的是一个看起来毫无希望的烂摊子，最严重的问题其实是那段时间国内存在着大范围的饥荒。”
洛钦想了想，问道：“这段历史我没有在任何书上读到过。”
“那是当然，因为他们在饥荒初期应对失当”克里夫冷笑了一声“我原本就是个农民，这件事我很清楚。当时他们组织人分掉了地方豪强手中的耕地，把它们全都交给了普通的农民们，希望以此来提高粮食的生产量。但是他们却没想到，地方豪强之所以能成为地方好强，也是因为他们自身原本就有能力。他们能很好地组织我们高效率地去种植，去维护，去收割，还懂得很多在我们这个极寒之地种植作物的经验，懂得许多方法。有些豪强本身也是强大的魔法师，有了他们，我们还能用魔法来方便地维护作物。”
“可是他们完全不分青红皂白地就把这些人全都送上了刑场。这下好了，那时得到土地的农民都是没有多少知识的人，真正学到了种地的技巧的农民其实很少，再加上仍然帮助农业生产的魔法师数量因为那一次审判而大幅度减少…哦，当然，这才是主要原因。你应该明白的，在我们这块土地上，如果要种田，没有魔法帮忙是不可能的。总之这一系列完全不考虑现实的做法最终导致了托沃克基当年的粮食产量暴跌，饥荒甚至要蔓延到首都去了。”
说到这里，克里夫那张苍老的脸已经变得通红。很明显，这是被气到了。
洛钦给克里夫倒了杯水，等待他休息了一阵后，再用眼神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啊，我想想我说到哪儿了？哦，到了饥荒蔓延。咳咳，那接着说”克里夫清了清嗓子，继续说道“后来他们在农民们的一致声讨下，出动了大量军队里的魔法师帮助农民，粮食供给才逐渐恢复。但是后来，随着诸多矿区的兴建，矿区又亟需大量的工人。我也是那时候来到这里的。”
“然后你就当了这个包工头？”洛钦问道。
“是啊，我很幸运”克里夫笑了笑“那时去矿区工作的大多都是城市里出来的年轻人，像我这样放弃当农民出来挖矿的其实很少。这里的主管看我年龄比较大，做事也比较冷静，就让我来当这个包工头。他的确是个好人，对于勤勤恳恳工作的人他往往会给予奖金，但是对于偷懒怠工的人下手很重。”
“看来是个赏罚分明的人。”齐尔嫣点了点头。
“可以这么说，但他心底里还是善良的。但是他很不幸，就在一年前，这里发生了一起矿难。为了让其他几个人能逃出去，他最后被封在了里面。逃出来的几个人里，就包括了我的儿子。”
“那他也是个英雄啊。”洛钦赞许地说道。
“的确，他是英雄。但是在之后的会议里，因为实在想不出这次矿难应该由谁负责，很多人都认为，让已经失去的他来当这个替罪羊，是对矿区损失最小的决定。”克里夫有些痛苦地闭上了双眼。他停顿了一下，但没等洛钦再问，就继续说了起来。
“那次矿难几乎可以说完全是老天的意思，没有任何人应该对事故负责。谁能想到一道魔法巨雷直接劈穿了这么深的土地？但是那雷消失的速度太快了，太快了…只有我们几个人看到，这么点人根本做不了证明，哪怕我们指认了巨雷劈出的缺口，也会被认定是认为事故才导致的缺口。我们必须要推出去一个人接受审判…如果找不出事故的负责人，矿区的所有人都要被处以高额的罚金…”
听着克里夫带着哭腔的讲述，洛钦也不禁陷入了沉思。虽说官场几乎从来不动真情，但洛钦尚未被权力与金钱完全侵蚀的心里还保存着一丝善意。在克里夫的讲述中，矿区的规定听起来极其不人道。同样的情况放在罗特斯温帝国，只要有两人及以上看到了那道巨雷，这样的事故就可以被认定为天灾。洛钦没有具体了解过托沃克基有关矿区的相关法律，但这样的条文，让他从心底里生厌。
齐尔嫣与洛钦对视了一眼，他们的双眸几乎已经形成了两个极端。洛钦的眼中仿佛燃烧着怒火，而齐尔嫣的双瞳则仍然像是无波的古井。但其实，她也并非不为所动，只是她认为，自己是个罗特斯温人，管不着托沃克基的事情。
而面对洛钦眼中喷薄欲出的愤怒，齐尔嫣也悄悄打了个手势，让他不要想采取什么行动。理由很简单，罗特斯温帝国内阁没有必要为了一个托沃克基的民间英雄正名。
洛钦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他想要大口地喝水，却又不敢在克里夫面前将自己的心情表现地更加明显。他的举止仍然像是刚见面时那样不紧不慢，举手投足之间又仿佛总会多加上几份力气。足足用了十分钟，洛钦才勉强恢复了平静。
虽然洛钦能控制自己的情绪，但克里夫的情绪已经失控了。故事显然还没有讲完，但今天看起来已经无法继续。洛钦让门外的公务员送克里夫回住处，自己带着齐尔嫣坐上了车，回到了托沃克基首都的政府大楼下。等他们抵达时，已经快到晚饭时间了。
齐尔嫣看出了洛钦余怒未消，走路都比平常快了几分。回到他的临时办公室后，齐尔嫣赶紧对他说道：“大臣，现在正是托沃克基内战的关键时期，您千万不能作出破坏两国合作关系的事。”
“当然…我不会做，我也没必要做，对吧”洛钦冷笑着说道“毕竟我既不是托沃克基人，也不是罗特斯温人…我甚至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呵呵。我是个纯粹的外来者，我为什么要免费帮助这个世界的人？”
这话就是纯粹在给自己台阶下了。齐尔嫣毕竟经验丰富，她知道对洛钦这样的人来说，在他面前发生的不义比什么都能让他愤怒。至于处理方式么，让他一个人待一会儿，就是最好的处理方式了。
再次提醒了一下洛钦后，齐尔嫣就自行离开，去联系前线的军官们询问战况了。
齐尔嫣一走，洛钦就坐不住了。他噌地一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手里紧紧捏着一支装了酒的高脚杯，冷冷地看着窗外。这是他第一次来托沃克基时购买的纪念品，是从一个在路边摆摊的小姑娘那里买到的。那时候，他看到那个小姑娘笑的很灿烂。
鲜红的酒液在杯中轻轻地荡漾，这是从罗特斯温帝国带来的红龙果酒，是他从齐尔嫣那里抢过来的。洛钦刻意把身子微微侧过去了些，让半拉的窗帘能够遮挡住一部分阳光，免得这杯中之物因为夕阳的余晖显得更加猩红。
